「娃兒他娘，多煮三個人的飯。」

　　大隊長的家離蘭勇家隻有兩根田坎，走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來貴客了。」

　　「好好好，客人請坐。」

　　一個五十左右穿著打扮利落的婦人笑著迎了出來：「娃兒些，家裡來客了。」

　　立即就跑出來三個七八歲的小孩，有端茶水的，有拿煙的。

　　然後就很熱切的看著高志遠他們仨。

　　解放軍叔叔來家裡了！

　　也不知道他們身上有沒有帶槍。

　　高志遠不知道他們心裡有這樣的想法，倒是覺得這個大隊長家的家風不錯。

　　到底是當領導的人家，與蘭勇家完全不一樣。

　　「你們幾個看著解放軍叔叔幹啥子，去竈房幫忙燒火。」大隊長笑著解釋：「最大那個是我幺兒，小的兩個是我孫孫兒。」

　　「大隊長有福氣。」

　　「有啥福氣，淘得很。」

　　「這些娃娃長大可以去當兵。」

　　「托您的福，我還真有這個念頭。」

　　然後就說起了蘭勇。

　　看坐在高志遠旁邊的蘭勇似乎什麼都不懂，他也就不忌諱了。

　　「在勇娃子家我都不好說，他們幾個兄弟在我們村是出了名的困難戶。」

　　除了經濟困難外，還有思想困難。

　　「不好打交道，做事不顧大局，解放軍同志千萬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看出來了。」親兄弟的肉他們都想啃一口，更何況是外人。

　　「那……」大隊長看著蘭勇一聲嘆息：「勇娃子這是沒法自理了？」

　　「嗯，他有力氣，也可以幹活，但是不會煮飯洗衣服這些，更不懂人情世故」

　　「這……」要是沒有蘭勇那幾個親兄弟在，自己倒也可以接手，家裡多一個勞動力多一張嘴倒也不虧。

　　「我們首長就是不放心蘭勇同志，所以特意命我們送他回來，他的事兒必須好好處理，沒處理好我們就沒法交差。」高志遠道：「如今我也看出來了蘭勇不能留在這裡。」

　　「那他去哪裡？」

　　大隊長有點震驚，不是退伍了嗎？

　　難不成部隊還興養老不成？

　　「我帶他回部隊，首長會解決這個問題。」

　　「部隊真好。」

　　真是能幫忙養老。

　　生是國家人，死是國家魂。

　　「眼下蘭老爹的情況不太好。」

　　「哎，我上午還看了他，情況是不好，估計就是這幾天了。」大隊長看向高志遠：「解放軍同志，我有一個請求，勇娃子他爹也是不容易，拉扯大這麼多娃也沒享到福，前兩年說勇娃子沒了，他氣得幾天幾夜沒說話，說養了這麼多最乖的就是勇娃子了，勇娃子當兵了每年都給他寄錢回來。勇娃子走了他老了估計都沒得依靠了……」

　　「勇娃子他娘也是因為聽說勇娃子沒了氣病了，沒多久就走了，就這麼一個爹了，你看，能不能讓他多留幾天，好歹送他爹最後一程。」

　　高志遠看向陳俊。

　　「隊長，我沒事兒。」

　　陳俊的意思是他不著急。

　　其實，看著勇娃子家裡的情況，陳俊心裡也沒底兒。

　　蘭家容不下勇娃子這樣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家。

　　那自己家呢？

　　爹娘和兄弟姐妹們又會喜歡一個有腿疾的他回家嗎？

　　近鄉情怯，說的就是他這樣的。

　　「那我們等會兒去鎮上住招待所。」

　　「住啥招待所，你們要是不嫌棄就在我家住。」

　　「多謝大隊長好意了，我們是三個人。」

　　「沒關係，我那小兒子和三個孫孫打地鋪，住得開。」大隊長道：「天晚，山路又不好走，這位同志的腿……你們人生地不熟的，就在這裡住，別嫌棄就行。」

　　高志遠承認，大隊長果然是大隊長，還是挺會處事的。

　　聊了一會兒，就說開飯了。

　　「解放軍同志，請上座。」

　　「大隊長，論歲數您比我們大，論輩份也比我們高，您又是主人家，哪有我們上坐的道理。」這個規矩高志遠還是懂：「您請。」

　　大隊長還倒了酒，又拿出了花生。

　　「我們山裡人，地薄，種其他的不行，自留地就種了些花生。酒是我婆娘過年釀的米酒，你們不要嫌棄。」

　　過年，高志遠都有點恍惚，是啊，這個年過得他都忘記了日月。

　　「今天是正月……」

　　「今天正月十九。」

　　高志遠點了點頭，他們是在醫院裡過的年，然後回的部隊，再送蘭勇和陳俊回家。

　　送蘭勇回家並不順利，也沒心情喝酒，就意思的喝了幾口以感謝主人家的熱情款待。

　　然後吃飯。

　　「娃兒些，快給客人添飯。」

　　三個小傢夥就端了碗在竈房裡一人給舀了一碗白米飯出來。

　　高志遠發現，三個小子碗裡的幾乎是紅苕。

　　還有沒上桌的大隊長老婆和兒媳婦閨女，也不知道吃點什麼？

　　心裡很感動，老鄉將最好的留給他們吃，明天走的時候再給他們點肉票吧。

　　剛吃完飯，蘭勇的弟弟就跑來了。

　　「二伯，我爹不好了。」然後沖著蘭勇大喊：「蘭老四，爹要死了，你還在這裡吃飯。」

　　蘭勇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隊長。

　　「走。」

　　高志遠立即對他道：「勇娃子，走。」

　　陳俊也站了起來拿拄。

　　「背。」蘭勇立即就蹲在了他面前。

　　陳俊趴上去，他背起來就跟著高志遠大步的走。

　　「勇娃子有一身的好力氣。」大隊長手上打了一個火把：」慢點，天黑，看不見。「

　　他都服氣了，那位解放軍同志怎麼著也有一百四五吧，他背起跑得飛快。

　　「是啊，要不是腦子受了損他在部隊會大有作為。」

　　「唉，這都是啥命啊？」

　　大隊長一聲嘆息。

　　眾人到達蘭家的時候，蘭老爹已經被擡著放到了堂屋的涼椅上，蘭大哥正在卸門闆。

　　「勇娃子，快喊你爹。」大隊長道：「快喊，以後就再也喊不應你爹了。」

　　蘭勇看向高志遠。

　　「勇娃子，喊爹。」

　　「爹……」

　　毫無感情，他隻是在執行隊長安排的任務。

　　蘭老爹費力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兒子，然後大家都「咯」的一聲響，蘭老爹閉上眼睛。

　　一位普通的父親走完了他的一生！

　　「勇娃子，快跪下，你爹走了。」

　　大隊長喊。

　　蘭勇又看向高志遠。

　　「勇娃子，跪下喊爹。」

　　蘭勇執行命令。

　　陳俊看到這一幕又是心疼又是心酸：蘭勇隻認隊長，往後可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