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公曆八零年的二月農曆的臘月二十八，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還缺著糧！

　　杜紅英意識到這輩子自己是過得順風順水了些，通安村日子都好過了所以覺得大家都好過了。

　　事實上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

　　吃了於興才家的口糧，杜天全自然的掏出了糧票和肉票。

　　「老表，你是這是要幹啥，我們是親戚，到親戚家未必還吃不上一口飯菜？」

　　「老表，我們確實是親戚，但是，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杜天全算道：「我就是你口中的駐村幹部杜天全。」

　　等等……於興才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

　　那啥，飯前在壩子裡自己說了些什麼話來著？

　　「駐村幹部在村民家吃飯給糧票是應該的，你可不能讓我犯錯誤。」

　　「不是，你這給了禮物，這就是親戚啊。」

　　「禮物是我女兒給的，晚輩孝敬長輩是應該的，這糧票和肉票是必須給的，這個規矩不能破。」

　　於興才……怎麼覺得佔了杜天全的便宜一樣呢。

　　「隔壁還在吃飯吧？」

　　「應該在吃。」於興才隻能收下糧票，肉票是堅持不要，但是杜天全一定給，還說以後還要來吃，你要不收下以後都不敢來了。

　　於興才沒辦法隻能收下，就覺得臉上紅辣辣的。

　　駐村幹部不管去哪家村民吃飯都是可以的，因為有糧票和糧補。

　　之前是怕於三娘家沒準備所以留下了這對父女倆，現在看來像是佔便宜似的。

　　「那我們去看看。」

　　於興才點了點了頭，他知道杜天全想看什麼，多年沒來，他也想知道點於家的情況。

　　「於三娘的大兒子那年扛樹摔了一跤摔斷了腰就失了體力，加上家底兒實在太糟糕沒娶上媳婦；老二娶了一個回來孩子才兩歲，老三快三十了還沒著落。」

　　「那個啞巴女兒？」

　　「就是用啞巴女兒去給山那邊的人家換的親，那媳婦兒這兒缺了點東西。好在運氣好，生的娃兒還很聰明。」

　　杜紅英看他手指著腦子倒抽了一口冷氣，心想啞巴女兒換一個傻兒媳，看來雙方父母都是精明人，連女兒的一點價值都被榨得精光的。

　　「那嫁到那家人？」

　　「那家人還算厚道，又隻有這麼一個兒子，老婆婆是一個賢惠的人，啞巴妹妹沒有被欺負，兄妹四人，還是她日子最過得去，時不時的還能接濟一下娘家人。」

　　杜紅英提著的心才放了下去。

　　自家還真是有窮親戚啊，窮成了這般模樣。

　　「三娘，來客了。」

　　剛到大門口於興才就喊。

　　破破爛爛的堂屋裡有一張八仙桌，正上方坐著的是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

　　一聽來客慌忙站了起來。

　　「興才啊，哪個客？」

　　看到他身後的兩人，於三娘硬是沒想起是自己家什麼客。

　　也是，這些年日子艱難連走人福的禮包錢都拿不出來，連娘家都斷了往來，認不出來客人也正常的。

　　「三姨娘，我是陳冬梅家的杜天全，這是我女兒杜紅英。」

　　「三姨婆好。」

　　「唉呀，原來是冬梅家的那個姑爺啊，呀呀呀，這閨女叫紅英是吧，我還記得，那年看到看到你時還才學會走，多乖的一個小娃娃……」

　　杜紅英……我已經是多乖幾個小娃娃的媽。

　　「來來來，快進來坐。」於三娘連忙道：「老二媳婦快去燒火，我來煮飯。」

　　事實上，她心裡著急得很，壓根兒想不起這個家能有點什麼東西招待客人。

　　是了，湊了十個蛋準備過幾天拿到鎮上去賣的，炒蛋打個湯也行。

　　「三姨娘，你們吃你們的，我是吃了來的。」

　　「這……你怕沒吃噢？」

　　「吃了吃了，我是過來辦公事，在村長家吃的。」

　　於三娘看向於興才。

　　「是的，三娘，杜書記是來辦事的在我家吃的。」

　　「三姨婆，我們真吃了。」杜紅英擡眼看了一下桌上那個陶缽。

　　以為是稀飯，結果是紅苕湯。

　　裡面連米都沒有一粒。

　　難怪於興才會留下他們，真要來了三姨婆家才是給她出難題。

　　「來來來，坐，我去給你們泡茶。」

　　於興勇連忙進竈房，端了一個搪瓷盅出來，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獎字，杜紅英看獎的原因是滅山火，獎勵對象是於興勇。

　　「於興勇是？」

　　「就是你三表叔。」杜天全也看到了這個搪瓷盅：「三老表不錯。」

　　「嘿嘿，就是看到大山燒起火了自然是要去幫忙的。」

　　「那可不是幫一點點忙，那年興勇幫著滅火幹了三天三夜，火撲滅了他都累昏了，還是我們去搜山時才發現的，也幸好發現了，要不然……」

　　「興才大哥，都過去了事兒了，莫提了。」

　　於興勇臉上泛起了紅暈，這是不好意思了。

　　杜天全突然想了起來，尖子山村還需要一個護林員。

　　就當他徇私吧，他要用於興勇。

　　「那你們聊，我還要去把那個燒箕編好，就先走了。」

　　於興才借口告辭。

　　「好，多謝你了，興才大哥。」於興勇看著這著杜天全父女有點好奇，不知道他們來自己家幹什麼。

　　又記得杜天全說是公幹。

　　「杜老表怕是沒來過尖子山村？」

　　「呵呵，來過來過，那年我和冬梅拜新年，你們來那年你才兩三歲吧。」

　　「對頭，興勇比紅英大三歲，我老四和紅英是一年的。」

　　杜紅英知道三姨婆說的是她那個啞巴女兒。

　　「幺房出老輩子，一年的我也得喊表姨。」

　　「呵呵，是啊，就是你表姨沒有你好福氣。」於三娘笑問：「你是嫁人了吧，嫁到哪兒的，有幾個孩子？」

　　「嫁到本村的高家的，有五個。」

　　「唉呀呀，你當真和老四一樣呢，她也生了五個，隻不過除了老大是兒子外四個閨女。」

　　杜紅英……到底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不過聽三姨婆的話，她對女兒的現狀很是滿意。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卻是不容易，女兒的日子好過一點可能也是三姨婆苦難人生中的一點慰藉。

　　擡頭看看這個家，再看看家裡的人。

　　眼神和那個表叔娘對上，眼裡有羞澀有好奇卻沖著杜紅英傻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