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三次,行刑官都沒砍準,六郎的腦袋依舊牢牢的待在他的脖子上。
他被帶回到了帳篷裡。
這會的六郎,再沒有之前的不服不忿,臉色慘白,幾乎走不了路,是被人架著進去的。
沒有人不怕死,之前他嘴上說的硬氣,也不過是給自己打氣罷了。
如果剛才真的一刀下去,倒也就算了,關鍵是精神的折磨差點讓六郎崩潰了。
此刻,他軟趴趴的,像一攤爛泥一樣趴在地上,再說不出一句豪言壯語。
「你可知罪?」趙九清冷的聲音從頭上響起。
六郎這次沒有任何猶豫,雖然腿軟的起不來,但還是強撐著點了點頭。
這回不像剛才,心裡還帶著一絲不服氣,這會是真的服了,心服口服,外帶佩服。
陳果兒站在一旁,忍著笑意看著六郎蔫頭耷腦的,這會她總算是明白了趙九的意思。
知道六郎不會掉腦袋,陳果兒的心裡也鬆了口氣。
「你雖擅離職守,去也並未做逃兵,罪不至死。」趙九淡然道:「不過趙家軍是不會再留你了,你家人都在京城,即刻起便離去吧。」
六郎剛剛放下來的心,又因為趙九的一句話而懸起,掙紮著跪好,不住的磕頭,「九爺,不,將軍,求將軍別趕俺走。俺哪也不想去,就想在軍營裡待著,求將軍法外開恩……」
六郎不斷的哀求,他雖然從軍的時間不長,但已經深深的愛上了這裡。
離開軍營他不知道該去哪,該做什麼,這輩子還有什麼意義。
「將軍,哪怕俺不能建功立業,也求將軍收下俺,俺保證往後再不犯錯了。俺願意一輩子追隨將軍,給將軍牽馬墜蹬,刷馬桶……」六郎聲淚俱下,就算是剛才要被砍頭的時候,他都沒哭。
此刻卻哭的像個小孩子。
他是真的想留下來。
「你可想清楚,留下來你就要接受懲罰,雖然你不算逃兵,但擅離職守照樣是重罪。」趙九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且即便你留下來,也是讓你終生餵豬,你也願意?」
六郎臉色有點難看,但依舊堅定的磕頭,「屬下願意。」
餵豬也比被趕走強。
趙九頜首,給了他兩個選擇。
「第一,你回去繼續餵豬,扣你半年軍餉。」趙九道:「第二,半年軍餉照扣,重責三十軍棍,但是你可以留在這裡。」
三十軍棍?
還重責?
陳果兒瞪大了眼睛,那不是還等於要六郎的命?
記不得是誰說的,重責十下皮開肉綻,重責二十骨斷筋折,重責三十便會一命嗚呼。
那還不如直接砍頭,至少一下子就完了,活活被打死更遭罪。
陳果兒正想讓六郎選擇餵豬,就聽他堅定的道:「屬下選第二。」
那就是選擇挨打。
半年軍餉他不在乎,反正軍營裡供吃供住,他也沒什麼花銀子的地方。
雖然三十軍棍不好抗,但隻要能過了這一關,他就可以留下來,就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
這是他從軍的初衷。
「六郎哥……」陳果兒著急的想上前,被趙九攔住,冰魄似的眸子直視著六郎,「軍中無戲言,你可想好了?」
六郎重重點頭。
他寧可被打死也不想一輩子餵豬。
「好,來人……」趙九吩咐人把六郎帶下去用刑。
陳果兒不放心,想跟出去看看,被趙九攔住了,「我方才既未砍他的頭,此刻也不會要了他的命,不過軍法無情,他既犯了錯就該受到懲處。」
陳果兒咬了咬下唇,趙九說的是沒錯,可她還是忍不住擔心。
「明日你我就要分道揚鑣,再見既是來年了,多陪我待會,嗯?」趙九按住陳果兒,修長白皙帶著薄繭的手指摩挲著她柔嫩的臉頰,眸光裡滿滿的不舍。
陳果兒的心也一下子軟了,早已經忘了六郎,陷入到趙九幽深似海的眸子裡。
「九爺。」陳果兒抿了抿嘴唇,迎上趙九的眸光,雙手捧著他的臉,「一定要安全回來。」
晶瑩的大眼裡寫滿了濃到化不開的擔憂。
戰場上瞬息萬變,刀劍無情,之前陳果兒擔憂六郎,現在又何嘗不擔憂趙九?
「如果九爺不是將軍就好了。」陳果兒嘟著嘴,「咱們做點生意,每天不愁吃喝,沒事的時候四處走走,逛一逛名山大川,嘗嘗各地的美食,一輩子無憂無慮的。」
這曾經是她最嚮往的生活。
男耕女織隻是聽上去更有意境,但背後的辛苦也是無法忽略的。
他們有銀子,不需要這樣清苦,可以雇很多人,吃穿用度不用發愁。
簡直不要再好。
趙九眼神微動,清冷的眸子因為陳果兒的描述而生出神往,腦海中浮現出青山綠水,一間茅屋,他們兩個人還有孩子們一起生活。
他教孩子們習武,陳果兒給他們做飯,從此與世無爭,什麼王侯將相,江山社稷,天下蒼生都與他無幹,他們隻需要為每天吃什麼而花心思。
「會的。」趙九拉過陳果兒,下頜抵在她的頭頂,輕撫著她順滑的髮絲,眼神飄渺似雲,遊離似霧,「等到江山穩固,再沒有外族環伺,百姓們安居樂業,我們就找一處依山傍水之處,隻有你我,再無須挂念其他。」
陳果兒擡起頭,不敢相信趙九會說出這些話來,他有他的抱負還未施展,還有他的責任要承擔,這樣的趙九能甘心淡泊名利的生活嗎?
「屆時你為我生兒育女,我們就生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可好?」趙九薄唇微勾,似乎那樣的日子已近在咫尺。
陳果兒頓時淩亂了,他想的太遠了吧?
她現在還是個小孩子好嗎?
而且生四個?
當她是母豬嗎?
「會不會太多了?」陳果兒不滿道:「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就好了。」
趙九搖頭,「兒子要多,若是將來天下不穩,兒子可以從戎參軍,為天下蒼生盡一份薄力。」
「……」陳果兒滿臉黑線,感情他生兒子就是為了打仗的?
「女兒麼,自然是要用來疼的,兩個兄長可以保護她,一個弟弟讓她欺負,讓她享受做姐姐的好處。」趙九說著輕笑出聲,越想越覺得這樣才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