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青聽得一愣一愣的。

　　四個孩子。

　　碩士。

　　研究生。

　　博士。

　　全都是社會精英，全都是國家棟樑。

　　那句話是真的，還是全都是假的？

　　他不信這麼有本事的四個孩子，會讓老父親頂著大太陽勞作。

　　年輕人都頂不住，讓老人家遭受這般的折磨。

　　葉長青腦子裡思索著，很快就確定老人家一定是撒謊。

　　四個孩子，都這麼有本事，就算是有一個不孝順，有兩個不孝順，但還有兩個孩子呢。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有三個孩子不孝順，還有一個孩子呢。

　　這些社會精英，一定收入豐厚，手指頭縫裡漏出來的，都夠老人家吃穿用度了。

　　隻能說明一點。

　　這位老人家撒謊了，他沒有孩子，至於為什麼，也許是為了虛榮，也許是讓他這個陌生人知道，他不是孤苦無依，不要有心懷歹意。

　　也可能……

　　具體什麼原因，他不想去猜測，但老人家已經中暑，還在這裡繼續割艾草，確實不合適。

　　他覺得有必要多勸幾句：「老人家，天……太熱了，不要說是你。

　　我這個年輕人都頂不住大太陽。

　　回家吧，我送你回家。」

　　老人家擺擺手：「你自己走吧，忙你的事情吧。

　　我還要掙錢了，不要打擾我掙錢。

　　對了，謝謝你過來給我紮針。

　　你是一個好人。」

　　好人？

　　被人送了一個好人的稱號。

　　葉長青砸吧砸吧嘴，他對這個一點也不喜歡。

　　小時候，他喜歡人家說他是好人，甚至玩遊戲，都要做好人，做警察。

　　現在總感覺好人的稱呼，有些反感。

　　他笑著道：「老人家，不說這個，這天實在太熱了。

　　我這個年輕人都頂不住，你還是回家吧。」

　　老人突然皺起眉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太嬌氣。

　　這太陽啊，你越是怕他，越頂不住。

　　隻要你不害怕。

　　該幹什麼幹什麼。

　　你趕緊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別耽誤我掙錢。」

　　說話間，伸手撐住地站起來。

　　彎腰拿起鐮刀，一手抓住一把艾蒿，彎腰伸出鐮刀，用力地往懷裡拉。

　　噠噠噠…

　　鐮刀割斷一顆艾草，鐮刀刀刃落在第二顆艾草上，發出噠噠的聲音，隨後老人手腕用力拉鐮刀，刀刃割斷艾草，然後落在下一克艾草上，再次發出噠的聲音。

　　葉長青站在一邊，看著老人胳膊肌肉緊繃，臉上流著汗水，咬著牙用力地拉鐮刀。

　　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再次開口：「要不我幫你割吧。」

　　老人把一把艾草割完，一手提著鐮刀，一隻手握著一把艾草，轉過頭對葉長青道：「你是可憐我嗎？」

　　葉長青趕緊搖手：「不是，我沒有，我就是覺得你辛苦。」

　　老人點點頭，汗水順著他點頭的動作滴落：「我走得動路，吃得動飯，幹得動活。

　　我隻是想掙點錢。

　　你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去。

　　別耽誤我幹活！

　　你要是覺得救了我，想要錢，一分沒有。

　　我告訴你，就算是你不救我，我自己也會醒過來。

　　就當睡一覺。

　　是你自己多管閑事！」

　　我……

　　葉長青一陣無語啊，這老人家竟然以為他想要錢。

　　不過很快就能理解了。

　　現在這社會，訛錢的太多了。

　　為了不讓老人家誤會，他向後退了幾步：「我不要錢，你……你自己注意身體。

　　我走了。」

　　說完轉身就走。

　　錢程緊跟在葉長青身邊，氣呼呼的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救了他。

　　你看看他什麼態度？

　　他以為你是騙子，要訛錢！

　　這老傢夥，活該他受罪。」

　　葉長青心中頗不是滋味，小時候，見過爺爺幹農活。

　　那時候，沒有拖拉機，也沒有汽車，家裡餵了兩頭牛。

　　割完了麥子，就靠牛拉著石磙在麥場碾壓。

　　上午全家割麥子，中午曬麥子，下午一點多的時候。

　　爺爺就套上牛開始碾壓曬乾的麥草。

　　爺爺也被曬得黑紅，站在太陽底下，眯著眼睛吆著牛。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現在農村幾乎見不到有人喂牛了。

　　就算是喂牛，也是賣了賺錢，不用再耕田，拉石磙碾壓麥草。

　　現在的牛，天天有吃有喝，發情時候，還需要找一個配偶配種。

　　牛都不幹活了。

　　這位老人家，還在……

　　他嘆了口氣，嘀咕了一句：「人不如牛啊！」

　　錢程彎著腰爬河堤，聽到葉長青嘀咕，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葉長青彎著腰手裡抓著河堤的薅草，快速爬上河堤：「沒說什麼，快一點開車走。

　　咱們還要趕往馬家莊。」

　　錢程嗯了一聲，爬上河堤，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閉上了眼睛，口中感嘆：「車裡真是好啊，涼快。」

　　葉長青鑽進汽車，哆嗦了一下，剛才熱得像是蒸籠一樣，猛地進入汽車。

　　太爽了。

　　二十分鐘後。

　　汽車駛入一個小村子。

　　村子的路像是新修的，黑色柏油路還沒有變色，太陽照射下來，空氣中都散發著柏油的特殊氣味。

　　道路兩旁人行道，鋪著紅色的地磚。

　　也是新的。

　　看上去特別嶄新。

　　隻是路上卻沒有一個人影。

　　葉長青從車上下來，感覺腳底下的柏油路隔著鞋底都有些燙腳。

　　走進一戶農家小院，打聽了馬向福家的地址。

　　往前走了幾十米，在一個破舊的大門前停下腳步。

　　鐵大門上的紅漆斑駁，露出生鏽的鐵皮，門上貼的年畫已經變成了白色，依稀能看清畫上寫的黑色字體，秦瓊，尉遲恭。

　　葉長青擡手準備扣門，發現門是從外面鎖上的。

　　是那種老式門鎖。

　　他回頭鑽進車裡，對錢程道：「人不在己，這麼熱的天，估計很快就回來。」

　　錢程看了一眼油表：「油不多了，希望他快一點回來。

　　要不然一直不熄火，撐不了多久。」

　　葉長青道：「油燒完，也不能熄火。

　　這大熱天，熄火了，冷風一停。

　　車裡跟火爐一樣悶熱。」

　　錢程笑著道：「大熱天的，估計人很快就回來。

　　不用擔心。」

　　兩個人坐在車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太陽逐漸偏離中天，但天氣依然熱得受不了。

　　似乎比中午時候，還要熱。

　　好在有冷風……

　　他這個念頭剛出來，突然感覺風停了。

　　他擡頭看向錢程：「怎麼熄火了？」

　　錢財有些無奈地道：「沒有油了，繼續吹冷風，就要用電池。

　　電耗完了，就沒法啟動了。

　　咱們下去找涼快的地方待著吧。」

　　好吧～

　　葉長青下了車，找到一棵大樹，坐在地上，背靠著大樹休息。

　　時不時地擡頭看一眼太陽。

　　此時太陽已經偏西。

　　仍然不見馬向福家裡回來人。

　　他漸漸沒了耐心，嘆口氣繼續等待。

　　太陽落山。

　　天色漸暗。

　　馬向福家的門仍然緊鎖。

　　錢徹底等不下去了：「要不咱走吧，我都餓了，汽車也沒油了，必須去買點油。」

　　葉長青抱著膀子眯著眼，靠在大樹上：「等！

　　我就不信等不到人。」

　　他話音剛落。

　　錢程突然驚叫道：「回來了，你看，有人在馬向福家門口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