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溫和的風突然將葉天命扶了起來。
牧觀塵打量了一眼葉天命，微微一笑，「還長高了不少。」
聽到牧觀塵的話，葉天命鼻子頓時有些發酸。
牧觀塵走到葉天命面前，他輕輕揉了揉葉天命腦袋，「人生就是這樣的。」
葉天命點頭，「嗯。」
牧觀塵突然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素裙女子，「姑娘，可否手下留情？」
素裙女子不語，隻是看向葉天命。
葉天命則是看向牧觀塵，「老師，她錯了嗎？」
牧觀塵笑了起來，反問，「你覺得呢？」
葉天命道：「錯了。」
這一次，沒有再猶豫，而是回答的很肯定。
牧觀塵再問，「為何？」
葉天命認真道：「犧牲這一代，去換取未來的不確定性，這是錯的，即使她真的成功，那對這個時代的所有生靈來說，也還是錯的。」
牧觀塵點頭，「是這樣的。還有嗎？」
葉天命道：「請老師指點。」
牧觀塵微笑道：「其實.......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指點你的了。」
葉天命連忙道：「老師.......」
牧觀塵輕聲道：「小傢夥，你說，人們喜歡聽大道理不？」
葉天命沉默。
牧觀塵微笑道：「不願意的，我們讀書人都有一個臭毛病，那就是喜歡講大道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但世人其實偏偏最不喜歡的就是大道理，我們的道理真的有用嗎？」
說著，他搖頭，「我們教人善良，可是，這個世道善良的人會更容易被人欺負，我們教人遇到事情一定要講道理，但往往很多時候撒潑打諢才是王道，或者有絕對的實力......我們的道理，很多時候，其實是在縱容惡人的。」
葉天命震驚地看著牧觀塵.......
牧觀塵笑道：「很震驚？」
葉天命點頭，「是......的。老師，你與我說過的，做人一定要善良，任何時候都要善良.......」
牧觀塵道：「可我與別的學生說的是，一定要強大。」
葉天命震驚地看著牧觀塵，「老師，你教人是看人來教的嗎？」
牧觀塵微笑道：「小天命，你如果不善良，那對這個世道來說就是災難，因為有人給你托底，可若是那些弱的人他們也善良，他們在這種世道是無法生存下去的。普通人，首先要學的不是善良，而是要先學會讓自己在這個世道生存下來，然後才是善良......而且，這個善良也必須要帶著鋒芒，不能做老好人。」
葉天命怔在了原地。
牧觀塵輕輕拍了拍他肩膀，然後繼續道：「這是老師最後一次講道理了。小天命，你要記著，秩序也好，理念也罷，往往很多時候，他們不僅不能給老百姓帶來好的生活，反而會讓老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再者，往往我們這些擁有理念與追求的人，真的又是為了天下蒼生嗎？」
說著，他微微搖頭，「許多人打著為老百姓做事的人，其實到頭來，心是最黑的，是最不把老百姓當人看的。芸芸眾生的生命，在他們眼裡，不過是一個數字。」
葉天命輕聲道：「那老師你建立眾生律.......」
牧觀塵微笑道：「把目光再放遠一點。」
葉天命眼瞳驟然一縮，「那隻手.......」
牧觀塵道：「再遠一點！」
葉天命似是想到什麼，猛地轉頭看向身旁的素裙女子.......
這一刻，他明白了。
素裙女子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揉了揉他腦袋。
眾生律！！
這眾生律真正的目的是來對抗權貴階級的嗎？？
不！！
真正用來對抗的.......是那在暗中操控著一切的無形畫手。
這眾生律真正用來打破的，是那固有的、永恆的、規則。
還有........
三劍！！！
葉天命身體突然顫了起來。
牧觀塵看著葉天命，露出了鼓勵的微笑，「說出來！」
葉天命突然間變得有些緊張。
牧觀塵輕輕拍了拍他肩膀，然後道：「不用怕！」
葉天命轉頭看向素裙女子，素裙女子則對他微微一笑，這一笑之中，也有鼓勵之意。
葉天命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道：「我要.......節制三劍！！」
真正的終極目標！！
牧觀塵笑了起來。
素裙女子嘴角泛起一抹笑容，「節制我什麼？我可是已經很多年不殺人了。」
葉天命看著素裙女子，喉嚨滾了滾，然後道：「我剛才吹牛逼呢！」
牧觀塵：「.......」
素裙女子莞爾一笑，寵溺地摸了摸葉天命的腦袋，然後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牧神戈，「今天開心，你帶走吧。」
牧觀塵對著素裙女子彎腰，就要行禮，但一股力量卻托住了他，素裙女子道：「牧先生，不必如此。」
說著，她拉著葉天命轉身離去。
但這時，葉天命突然轉身看了一眼那牧神戈，然後看向牧觀塵，「老師，那些死去的人還有眾生.......」
牧觀塵微微一笑，「一切自有定數。」
一切自有定數！
葉天命轉頭看向素裙女子，素裙女子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拉著他朝著遠處離去。
牧觀塵目送素裙女子等人離開後，他轉身走到了牧神戈面前，牧神戈平靜地注視著他。
牧神戈沒有說話，隻是拉住了她的手，「小戈，我們回家。」
回家！
牧神戈被握住的手顫了顫.......但神色依舊平靜，目光沒有半點波動。
轉瞬間。
牧觀塵帶著牧神戈來到了曾經他們出生的那個小村莊，小村莊還存在，但整個村莊已經沒有任何人，無比的荒涼。
牧神戈被牧觀塵拉著朝著遠處走去，牧觀塵看著四周，眼中泛起了絲絲波瀾，曾經的一幕幕如同潮水一般湧上腦海。
牧神戈則依舊是面無表情。
在經過一處枯井時，牧觀塵突然笑道：「小戈，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來這裡玩，最後被爹娘打屁股的事情嗎？」
牧神戈沒有說話。
但曾經的一幕卻不由自主浮上她腦海。
她太調皮，閑來無事跑到這口枯井一起玩耍，她因為太小，不懂事，差點掉到枯井內.......
好在關鍵時刻哥哥救了她。
但回去難免遭到一頓毒打，不過，她沒挨幾闆子，哥哥牧觀塵就站了出來，說是他指使她去的.......
於是，挨打的變成了哥哥。
挨打完後，兄妹二人就趴在門檻上，露著屁股，一起數螞蟻.......
雖然很痛，但兄妹當時都很開心。
牧神戈雙眼緩緩閉了起來，將那些畫面都從腦海之中掃了出去。
牧觀塵拉著牧神戈走到了一處草屋前，那正是他們曾經居住的家。
牧觀塵拉著牧神戈走到草屋前，他輕輕吹了吹面前門檻上的灰塵，隨即坐在了門檻上。
牧神戈也坐了下來，但不說話。
牧觀塵輕聲道：「小戈.......哥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一是想毀滅這個世道，二是想建立一個你哥心中完美的世界.......可是越往上走，哥愈發發現，那種完美的世界......永遠也不可能會出現。」
牧神戈道：「錯了。」
牧觀塵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再進一步，就可以在所有已知與未知的宇宙建立起全新的輪迴體系，你就可以做到那種『公平』，但犧牲這代人的公平去換取下代人的公平，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牧神戈擡頭看向天際，回想著曾經父母的慘死，以及她自己的一系列經歷後，她雙眼緩緩閉了起來，「這是一個骯髒的世道，犧牲了，沒有什麼值得可惜的。」
牧觀塵緊緊拉住她的手，右手輕輕一揮，曾經的一幕幕突然出現。
還是這個村子。
樹上，綁著一個小女孩。
旁邊眾人舉著火把，叫囂著要燒死她。
那個小女孩，並不是牧神戈，而是之前另外一個小女孩......那是很早很早前，還是因為乾旱，於是，村裡人覺得是神明憤怒，於是要獻祭......
而在那人群之中.......有他們的父母，那個時候，他們父母還很年輕，他們父母親自點燃了那小女孩身下的火柴堆.......
在小女孩的絕望慘叫聲中.......
在無數人齊齊歡呼聲中.......
小女孩最終一點一點被燃燒成了灰燼。
牧神戈面無表情看著那一幕畫面之中的父母......
牧觀塵拂袖一揮，畫面消失，他輕聲道：「丫頭，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你以後不要帶著仇恨活下去，也不要為哥的理念而活.......好好為自己活一下.......」
說著，他身體突然變得虛幻起來，隨即一點一點消散，「哥這一生，坦坦蕩蕩，但在收小天命這一事上，終究是有些私心的......我隻教了他世間的善、大道理，卻沒有教他這個世間的惡與殘酷，你幫哥帶帶他......」
牧神戈依舊面無表情。
牧觀塵輕聲道：「哥.......再也不能陪你了。今後的路......你好好走.......」
聲音越來越輕，身體也越來越虛幻......
「你根本不知道！！」
這時，牧神戈突然猛地轉頭抓住牧觀塵，她西斯底裡怒吼，「我想你活著！！想你活著！！！」
牧觀塵身體越來越虛幻.......他看著牧神戈，臉上泛起一抹最後笑容，「這個世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說罷，他身體徹底消散，永遠消失世間......
「不！」
這一刻，牧神戈終於不再從容鎮定，她慌了，她想要抓住牧觀塵，但雙手卻抓了一空，她開始施展自己所有的手段，然而，不管她手段有多逆天，她終究是沒有能夠逆轉這種『生死』.......
因為牧觀塵用自己命完成了眾生律，他的命就是律，那是一種『交換』.......
「啊！」
牧神戈突然跪坐在了地上，她瘋狂怒吼，「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的錯......是我的錯.......當初如果不是我使性子跟你杠，你就不會走，你不走就不會是這種結局.......啊！！！」
「不.......」
牧神戈突然站了起來，她茫然地看著四周，「那個女人能夠逆轉一切，我也能.......我一定也能.......什麼天命天註定.......我偏不.......哥.......既然我現在的大道無法做到逆轉一切.......那我就換！！我換！！！」
說罷，她突然猛地擡頭，雙手緊握......
轟！
剎那間，無數大道自她體內散出.......她滿頭青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
散道！
既然此道逆不了你的命，那我就.......
重活一世！！！
再起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