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這廝有病吧？

　　段清歡、章瓷等星雲宗弟子氣得瞪紅了眼睛。

　　至於萬劍山、翠微山等，亦是嘴角狂抽。

　　這人皇禦刀宗，視宗名如兒戲，動輒更改。

　　如今更是去蹭那菩提之地的宗門了。

　　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滑稽的笑柄。

　　反觀星雲宗主左天猛，心思微動，活絡起來。

　　腦子計較一番，卻是豁然開朗，如靈光直入！

　　這豈不是相當於，成了人皇禦刀宗的附屬宗門。

　　那可是僅在萬劍山之下的第四山啊。

　　如此一來，豈非是雞犬升天？

　　左天猛血液沸騰。

　　親娘。

　　他出息了。

　　星雲宗出息了。

　　何止是光宗耀祖啊！

　　左天猛顱腔發熱，戰力陡升，手執兵器沖入危險血腥之地，戰得是怒髮衝冠，睚眥欲裂，倒讓本宗的弟子們面面相覷，一頭霧水，不知宗主大人又是發了哪門子的瘋。

　　「轟！」

　　「轟！」

　　「轟！」

　　雷霆如雨後春筍。

　　不再是一道一道的下降。

　　一次性能下幾十道。

　　而每一道墜落的雷霆威嚴，隻會一輪比一輪強悍。

　　楚月朝周憐看了過去。

　　他在一片雷海之中，已經完全地吞噬掉了他。

　　楚月甚至看不見周憐的身形輪廓了。

　　周憐卻是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周憐的腦海裡，隻有一道聲響。

　　他要回家！

　　他要回家！

　　……

　　「遠征大帥，這樣下去可不行！」

　　軍隊之一的斷臂首領前來，著急道：「還請大帥更改行軍策略。」

　　衛九洲冷漠地看著他，「如今，你的大帥，是武侯大帥。」

　　那首領愣了愣，皺緊了眉頭，欲言又止。

　　「你在害怕什麼？」衛九洲反問：「怕她婦人之仁，還是怕她年輕無謀算，又或是怕她會成為一個逃兵？」

　　首領低垂著眉眼，不發一語，額角沁出了汗珠。

　　「大帥，社稷之安危，我等不敢胡亂跟從新帥。」

　　「江山代代有人才，別被狹隘淺薄的眼光給束縛住。」

　　衛九洲嘆息：「你們，到底是覺得她能力不夠，還是覺得，她隻是個女人？」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震耳發聵，一針見血，直接誅破了首領的心思。

　　「你們或有不服，或有不甘，但社稷安危在前，有能者居上。若覺得她沒資格，她能力不夠，那就拿出真本事來，去真刀實槍的幹，而不是隻會耍些小心眼，試圖滿足自己被擊潰的無力感。世上真豪傑，無雄雌之分，亂世隻看真章，烈火冶鍊真金，是真金還是廢土，時間的刀槍會交出真答案。」

　　衛九洲有些失望地看著這位周首領。

　　和周首領一樣心思的，還有不少人。

　　「請武侯大帥，更變新策！」

　　一位身形薄弱的青年，在楚月面前拱手稽首道。

　　此乃倒數第一的末流軍隊首領。

　　其名為：許流星。

　　楚月看著愈發之猛的雷霆降落，虛眯起了眼眸。

　　長此以往下去，絕對不行。

　　再看一眼周憐。

　　哀嬰獸和怒靈鳥竟然在啃噬著渾身冒著雷火的周憐。

　　這場災厄，太過於陰翳可怖了。

　　「雷霆雨，交給大夏，換三支軍隊和人皇禦刀山、星雲宗，以及玄寒軍，共守東南角！」楚月眸色鋒利，立刻發號施令。

　　「武侯，哪三支軍隊為好？」許流星問。

　　「你所率領的星辰軍，以及周將軍、謝將軍麾下的兩支前鋒、左鋒軍。」

　　楚月一直在觀察著界天宮的諸多軍隊，最適合鎮守東南的，就是這三支軍隊。

　　許流星雖是末流軍隊的主將，但他的防守能力，布陣謀策，非常之強。

　　不管到了何種時候，他手下軍隊的士兵，都沒有亂過。

　　「武侯，恕末將不能領命。」

　　先前和衛九洲對話過的周將軍，恭恭敬敬地抱拳道：「末將此刻不能隨意變更陣地。」

　　「恕末將不能前往東南。」謝將軍立刻跟著說。

　　楚月淡漠地看著他們兩個，眉宇間並未有任何的慍怒怨氣。

　　「劍星司，趙追嶽、顧小柔！」

　　她負手而立，龍袍搖曳，迎著冷風眉梢落有細雪繼而高聲喊。

　　「吾等在！」

　　趙追嶽、顧小柔立刻往前。

　　「你們麾下的劍客，自成一軍，本將賜名為烈火，可願鎮守東南？」

　　「末將願意！」

　　兩人單膝跪地，當即磕頭。

　　顧九樓看著自己的女兒，眼眸微微縮了縮。

　　再看向楚月時，呼吸急促。

　　這人——

　　未免太膽大包天了些。

　　界天宮軍隊都是通過層層考核，歷時多年才晉陞的。

　　武侯竟是大手一揮，雲淡風輕間，就直接組織了一支新軍。

　　這可是要歸屬於界天宮的正統軍隊，由執掌麒麟帥印的武侯大帥親自帶領。

　　「拓跋璇，郭昭。」

　　古武一族的前副門主和族員，互相對視了眼，隨即踏步而出。

　　「二位可願率領棄暗投明的古武族人，鎮守東南？」

　　「末將願意！」

　　末日沼沼，天地暗暗。

　　她竟彈指一揮，就是一支新軍。

　　「藍老先生，這太荒謬了，直接打破了秩序和規矩，焉能如此，焉有體統？」藍老身側的青年赫然不服道：「界主也不管管，遠征大帥就從未做出此等出格之事。」

　　「你知道，末日的意義嗎？」藍老忽而問道。

　　青年不解。

　　藍老渾濁的眼眸深邃如月光下的大海。

　　他長袍著身，負手而立，繼而說：「末日是規矩的覆滅，廢墟不僅會建出新的高樓，還會有新的秩序。過去，世人苦不公秩序久矣，對和錯，後世自有論道，眼前的過眼雲煙，人如螻蟻，皆是一葉障目，不足為道。」

　　青年半懵半懂，不解其中意。

　　隻覺得界主也好，藍老也罷，未免太由著那葉楚月胡來了。

　　但在這片戰場之上，世人有目共睹她的戰績，偏生還真不敢說出個是非一二來。

　　藍老微笑著，像是看著自家後生般看著楚月。

　　去吧。

　　去組建新的軍隊。

　　新的秩序。

　　此等行徑看起來荒唐，但在災厄亂世之中，再過荒唐，也顯得正常了。

　　「卿若水、寧夙！」

　　楚月忽而高聲道。

　　原先菩提各宗的弟子，驀地豎起了耳朵，聚精會神。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除卻星雲宗外的弟子，無不是失落。

　　隻怕，葉楚月會把所有的機會，都留給星雲宗。

　　星雲宗以後不僅要備考禦刀山，還要組建新軍直屬於武侯和界天宮了。

　　那可是天大的殊榮。

　　但和他們無關係。

　　隻因，他們的宗門，沒有一個葉天驕。

　　世人都講究著親疏有別，葉楚月也不例外。

　　卿若水、寧夙目光堅定地注視著楚月。

　　猶記得，當年星雲宗三結義。

　　彼時，天驕山上的少年，是他們的大哥。

　　後來，距離越來越遠。

　　她真如那懸於無邊天穹的大月了，而他們隻能仰望。

　　「吾等，在！請武侯吩咐！」卿若水、寧夙抱拳低頭。

　　不管任何時候，隻要「大哥」一聲令下，就算前面是火海刀山的地獄，亦是一去不回！

　　「你們二位，率領滅妖宗王城，流雲宗陸崇敬，青峰派李靈珠，無敵宗李丞雪，鋼鐵刀宗皇甫隕、孤月傭兵團、玄冥宗趙雲海、赤羽宗姜寧……」

　　楚月面色冷峻，聲如洪鐘，於群山之巔連孤星都沒有的浩瀚夜空，懸身於雷海之下俯瞰隨時都會崩壞到灰飛煙滅的萬裡河山，以元神入定，迸發雷鳴之聲，將過往有過交道的或者不曾打過照面的人名喊出。

　　這些人，有陪伴一段時間的朋友，難以割捨羈絆的戰友，有記憶深處的故人，還有一些是她來時有所留意的潛力之人，或許出身於從前敵對的宗門，但在此刻，英雄不問出處！

　　塵封在記憶的故人們，遠比星雲宗還要遙遠。

　　李靈珠、王城等人，甚至和楚月同甘同苦過。

　　他們在遙遠的楚月不知道的地方，目送著楚月一步步踏至山巔。

　　雖與有榮焉，但不會過多打擾。

　　尤其是流雲宗的陸崇敬，轉瞬就已淚流滿面。

　　猶記得，身邊的友人時常來叨擾他沒個寧靜之日。

　　一開口都是他不喜歡聽的——

　　「崇敬兄，你可知那雲都王，好個本事，你們過去不是生死之交嗎，何不去拜託拜託她，提攜一下我們宗門，或者給我那兄弟在雲都弄個好差事，這不是舉手之勞嗎？」

　　「崇敬老弟，你聽說了嗎，雲都王葉楚月十足的厲害，還是禦刀山的弟子了，以後我們進禦刀山還不是隨隨便便？」

　　「陸崇敬，那葉楚月早就遺忘了你，你從前還相助過她，什麼交情，不過時間流逝裡的灰塵，就算被光照出來也是一文不值隻會讓人呼吸困難，還不如死在陰霾籠罩的黑暗裡面永世都不要出來嘞！」

　　「陸崇敬，你去請一下葉楚月幫忙會死不成？！」

　　「你這榆木腦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

　　「………」

　　「抱歉，崇敬做不到。」

　　「她行路之難，猶如登天，既是昔日摯友，我又何須給她添個麻煩？」

　　「我不會去，我也不允許任何人背著我卻以我陸崇敬的名義去找她。」

　　「人生在世，我不求堂堂正正，但求個問心無愧。」

　　「………」

　　他知道，他和從前驚鴻一瞥的人再無交情了。

　　他若出面，以葉楚月的性子，會幫他。

　　但他不想那麼做。

　　前路的虎豹豺狼、牛鬼蛇神已經夠讓她為難了。

　　他不想再讓她為難而忘記了過去同沐白色月光的艱難且美好的日子了。

　　「葉姑娘，你且向前看，往前走，不要回首瞧我等碌碌無為之流了。」

　　「你啊，是要登天的人。」

　　忘了舊時光的故人吧。

　　陸崇敬熱淚盈眶，滿面都是。

　　他以為，再也不記得他了。

　　李靈珠、李承雪等俱是紅著眼睛，淚水兒在眸子裡止不住地打轉兒。

　　至於赤羽宗的姜寧等人，目瞪口呆。

　　還有部分和楚月從無瓜葛恩怨和交情的人，更是瞠然。

　　武侯焉能記住他們的名字？

　　「爾等可願為新軍，即刻前往大地東南，與大夏更換陣地？！」

　　楚月聲若雷霆暴喝。

　　「吾等，願意！」

　　卿若水、寧夙等人踏步而出，在各個方向跪地頷首。

　　說話的聲音不夠整齊統一，卻是足夠的雄渾，每個人都恨不得用盡自己的畢生之力。

　　「吾等願意！」

　　陸崇敬等又一次高聲喊。

　　垂首的時候流出的淚水滴在了裂痕密布花草枯萎的大地。

　　「雲子君、南皇澗。」

　　楚月再度高聲道。

　　雲子君、南皇澗互相對視了眼，一人琵琶一人琴，即刻出列。

　　「屬下在！但憑武侯吩咐。」

　　「率領女修軍，鎮守東南！可願？」

　　「吾等，願意！」

　　女修軍齊齊抱拳，低頭高聲道。

　　「諸軍，即刻前往！」

　　「是！」

　　大地的諸多角落，傳來了烈陽般的聲音，直奔東南而去。

　　新的軍隊。

　　就有新的朝陽。

　　局勢瞬間就能千變萬幻。

　　大地東南，迎來了新的變化。

　　楚月凝了凝眸，傲立寒風中。

　　看向了周將軍等人的眼神，宛若刀子般逼人，更似寒風徹骨。

　　她不介意旁人的異議。

　　君子和而不同。

　　這世上確實不該隻有一種聲音。

　　但這幾人的私心太重。

　　這私心遠遠超過了社稷江山之重！

　　那——

　　就不行了。

　　「荒唐，這太荒唐了。」

　　前鋒軍周將軍咬牙切齒，其麾下副將極度的不服氣。

　　武侯麾下的新軍，哪能是這般的兒戲？

　　隨便叫幾個名字，就能去前面衝鋒陷陣了？

　　「滑稽可笑。」左鋒軍謝將軍冷笑，嗤之以鼻，「本將便要看看這一群烏合之眾的爛泥，能不能被我們的武侯扶上牆去，又能扶得多高！」

　　周、謝兩位將軍，不願意聽從武侯的命令鎮守東南，不僅僅是想給新帥一個下馬威，更是覺得此刻東南安定，前去鎮守豈非大材小用？

　　更不想和末流的許流星並肩作戰，豈非是拉低了自己的軍隊？

　　「衛帥，這太兒戲，太胡鬧了啊。」

　　周將軍滿面焦急，「這樣下去，如何是好？又要如何收場？不管怎麼說，她到底都是你親自遞交帥印的新帥，鬧出了笑話，衛帥你也是臉上無光啊。你看那些個人，能有什麼用，都是貧瘠之地來的。還有那女修軍，以前都是不允許進入雲都鎮龍道場的啊。」

　　衛九洲默然不語，身上有著非常濃重的血腥味。

　　幽邃深沉的眸，劃過了一絲異樣。

　　他望著不成樣子的新軍，看似雜七雜八不成氣候，但各人的天賦才華集於一體，有銅牆之勢。

　　是錯覺嗎？

　　若真是如此，葉楚月一路而來，竟會記住那麼多的人並且能夠在任何逆境中運以妙用嗎？

　　真的有人能做到這種程度的計算和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