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周倩玲就幫忙約好了跟房東見面的時間。

　　東名街的街口有一個教會醫院，以前裡面有一些洋人醫生，為了方便居住，就在這條街的裡面修了一排小洋房。

　　規模都不大，不過挺精緻漂亮，這邊人口密度不大，私密性也比較好。

　　安婳到的時候，房東還沒到。

　　她在門口等了快二十分鐘，一個短頭發的婦女才走了過來。

　　婦女面貌看上去頂多五十，不過頭發裡已經夾雜着銀絲。

　　“你就是安同志吧？你好，我姓陳。”婦女打量着安婳，可能是在評估安婳的實力。

　　安婳今天特意穿的樸素些，手上也隻帶了塊普通的手表。

　　陳女士看了她幾眼後，就皺了皺眉，“你要買我的房子，不知道你在哪裡高就？”

　　安婳微笑道：“我買你的房子，跟我上班的單位，好像沒什麼聯系吧？”

　　陳女士扯了扯嘴角，“先進去看看吧。”

　　洋房的大門是個小鐵門，已經有些生鏽了，推開後看到的是一個三十平左右的院子，裡面雜草叢生，夾雜着幾朵野花。

　　房子的主體部分坐落在院子的左手邊，靠牆一條小道過去，登上幾步台階。

　　洋房共兩層，一樓有兩個廳，還有廚房和廁所，房間一共三間，都在二樓，二樓還有個廁所。

　　五髒雖全，麻雀卻是小了點，而且全屋都是木地闆，走起路來嘎吱嘎吱的。

　　不如京城那個四合院大氣方正，住着敞亮。

　　見安婳臉上流露出不滿意的神色，陳女士皺眉道：“這棟房子是我父親傳給我的，後來抄家被抄走了，但是也沒怎麼破壞，這裡地段也好，安靜得很，很适合居住，我要不是打算出國，根本不會賣了它。”

　　安婳認真地打量着房子的角角落落，“你出了國，就不回來了嗎？”

　　“這鬼地方，傻子才回來呢！”陳女士冷哼一聲，“以前我父親說過，我們是全世界最卑劣，最醜陋的民族，隻有西方才有真正的文明，那裡的人溫和善良，那裡的制度是人類燈塔......當時我還反駁他，現在卻覺得他老人家的話簡直是金玉良言！趁着我自己年齡還不算太老，我當然要奔向西方的懷抱，不回頭！”

　　陳女士的話說得铿锵有力，滿臉向往。

　　安婳皺眉，“你憑什麼認為西方才有真正的文明？又憑什麼覺得那裡的人都是溫和善良的？你跟那裡的人打過交道嗎？”

　　“我父親是劍橋畢業生，他親眼見過真正的文明......哼，你一看就是‘出身很好’的那種人吧，你出身野蠻，自然也擁護野蠻。”

　　“我說的話，跟我是什麼出身沒有絲毫關系。”安婳看向陳女士，“我不知道你的經曆，但是我想說一下我的看法，你父親看到的東西，也隻是從他一個人的視角看到的，并非客觀，善良溫和的人哪裡都有，野蠻暴力也不是某一個地方的專屬，至于制度......

　　目前的人類世界，還沒有一個能稱之為燈塔的完美制度，适合他的不一定适合你，而我們自己探索的過程中，可能會付出一些代價，但這不能成為全盤否定自己的理由。”

　　陳女士呵了一聲，“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懂什麼？你才活多少年，就想給我上課？”

　　安婳攤攤手，“我并不是想給你上課，隻是聽到你說的那些言論，忍不住反駁一下而已，畢竟我也是這個民族的一員，你罵了一個集體，等于連我也罵了。”

　　陳女士張張嘴，沒好氣地擺擺手，“不說這個，說說房子吧，你打算給多少錢？”

　　安婳：“你打算開價多少？”

　　陳女士想了一會，道：“我也不多要，三根大黃魚吧。”

　　三根大黃魚？安婳買的京城四合院都才三根大黃魚，人家還搭了十幾幅以後會價值連城的畫。

　　“大黃魚？陳女士，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一個掙工資的人，哪來的大黃魚？”安婳伸出兩根手指，“一千五，是我能出到的極限。”

　　“一千五？”陳女士驚得聲音都快破了，“你打劫啊？”

　　“這怎麼能叫打劫？買賣當然是要雙方都同意了，你不同意我也買不來啊。”

　　安婳啧了一聲。

　　“這個價格已經很可以了，畢竟我們之間的買賣你也清楚，是沒有任何法律保障的，全靠你自覺，萬一你哪天在國外混不下去了，想回來要房子，毀約那不就是分分鐘的事？我一個小老百姓能把你怎麼樣？”

　　“我怎麼可能混不下去？你會不會說話呢？”陳女士很不高興，覺得安婳看不起她。

　　“我隻說有這個可能。”安婳笑眯眯的。

　　陳女士覺得安婳很讨厭，本不想賣房子給她，可是又沒有别的人選。

　　安婳這個人選，都是她托了無數的人，拐了無數道彎才找到的。

　　陳女士不情不願道：“五千塊，不能再少了，要擱在解放前，這房子怎麼不得值三根大黃魚啊。”

　　“你也說了是解放前，可我們現在是解放後啊。”安婳搖搖頭，“相信你也能看得出來，我的經濟條件一般，買這房子純粹是為了孝敬父母，我自己有單位分的房子住，不過實在太貴的話，這個錢我也是出不起的，隻能不買了。”

　　“你.......”安婳一點不讓，令陳女士覺得很無奈。

　　最後，她咬牙道：“行！”

　　安婳可以不買，她不能不賣！她可是着急奔向文明的懷抱呢。

　　一千五就一千五吧，總比讓房子爛在這裡好。

　　還有一點陳女士沒有說出口的是，萬一哪天再來個抄家，她還得到了一千五，安婳可就雞飛蛋打了。

　　這麼算的話，她還賺了呢！

　　安婳沒有出到整數的價，就是留着加價的餘地，沒想到才來往了一個回合，陳女士就同意了，真是意外的驚喜。

　　簽合同，登記，一系列的事情，在一天之内就忙完了。

　　就這麼又多了一套房子.......一千五，算得上白菜價了。

　　安婳接下來的幾天都喜滋滋的。

　　肖政回來，看到她的滿面春風，笑問：“發生什麼好事了？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京城的四合院事後已經跟肖政說過了，但是沒說多少錢買的，肖政也沒多問，以為買那個四合院，不過是幫助安伯槐的朋友，給安伯槐的朋友湊出國的路費。

　　洋房的事，安婳也打算用這個理由，“......是我爸的朋友，要出國，我們不好袖手旁觀不管呐。”

　　肖政撓了撓腦袋，“老丈人這麼多朋友要出國嗎？”

　　安婳真誠地點點頭，“是啊。”

　　肖政有些愁，“媳婦，咱家買這麼多房幹啥呀，這不成地主了嗎。”

　　“哪就地主了？咱們有地嗎？咱家隻有房！地那是屬于集體的，隻有地上面的房子才是我們的！咱買的就是那一堆建築材料！誰規定不能買建築材料了？”

　　雖然現在沒有産權法，但土地的歸屬還是很明确的，城市土地産權歸集體或國家所有。

　　肖政：“......你說的好有道理。”

　　安婳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你剛才說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我，什麼好消息？”

　　“啊，是這樣。”肖政道：“賀司令要調到别的軍區去了。”

　　“調到别的軍區？這麼突然？”

　　“不突然，這是慣例，一個人哪能一直在一個軍區幹呢？”

　　“那好消息是什麼？”

　　“賀司令走之前，把我提成副司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