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虎平靜下來，看向楚月。

　　楚月沒有馬上動手，而是恭恭敬敬的三鞠躬。

　　這是醫學院裡的規矩，每具屍體都是她們的大體老師，必須表達尊重。

　　“我開始了。”

　　楚月打開白布，解開屍體上的衣服，銳利的手術刀劃開蒼老灰白的皮膚——

　　伴随着血腥味，一股惡臭難聞的氣味，随之彌漫出來。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郝軍醫和周大夫都忍不住轉開頭，捂住了鼻子；趙大虎更是從未見過這種場景，胃裡面翻江倒海，好幾次要吐出來。

　　他面色蒼白，硬生生忍住了。

　　至于那個方向……趙大虎不敢再看一眼。

　　然而楚月站在那裡，從容不迫，神情始終鎮定，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她好似沒有聞到任何氣味，将面前的一切僅僅當做研究對象。

　　從胸膛，到肚子，五髒六腑，心肝脾肺腎……

　　她巨細靡遺的全都檢查，查看中毒所在的位置，發生病理變化的器官。

　　整整持續了兩小時，郝軍醫和周大夫一個有傷，一個中毒，兩人支撐不住，離開了庫房。

　　趙大虎送他們出去，交給章為民照顧。

　　他重新回到楚月身旁，“楚……楚……老闆……”

　　“我現在的身份是軍醫，你可以叫我小楚醫生。”楚月頭也沒擡，平靜說道。

　　趙大虎低聲，“小楚醫生，有我能幫忙的嗎？”

　　楚月說，“醫藥箱裡有手套，你把手套帶上，然後把我需要的工具遞給我就行。”

　　就這樣，趙大虎按照楚月說的做，戴上了手套，守在一旁，時而遞過去需要的工具。

　　良久之後。

　　楚月心裡有了結論，她把一切複原，特别是最開始切開的口子，手裡拿着手術鉗，手術線，開始一針一針縫合。

　　她在這時分心看了趙大虎一眼，青年臉上是揮散不去的濃重悲傷。

　　楚月歎了一口氣，出聲問道，“趙大虎，你爹有抽煙的習慣嗎？”

　　“……有的，他抽旱煙。”趙大虎的父親因為早年喪子，沾染上了煙瘾，而後幾十年煙不離手。

　　“我看了你父親的肺部，萎縮了百分之五十，還有各種疾病的痕迹，他如果正常活着，可能活不過今年。”

　　楚月的這一番話，并不一定能安慰趙大虎。

　　突然中毒身亡和肺病纏身痛苦而死，似乎也比不出來哪一個更好一點。

　　她隻是希望趙大虎稍微能輕松一點。

　　楚月繼續說道，“趙大虎，你節哀，我一定做到最好，讓你父親身上的傷口，盡可能看不出來。”

　　說話間，楚月手上的動作始終沒停，她認真又細心，把傷口一點一點縫合起來。

　　趙大虎低着頭，紅着眼眶，不停說着，“謝謝，謝謝你，小楚醫生。”

　　一切妥當之後，楚月和趙大虎走出庫房。

　　等在門外的郝軍醫拿着拐杖，馬上站起來，“小楚，查出來了嗎？”

　　周大夫也匆忙起身，滿是期待的眼神留在楚月身上，将楚月當成全村人的希望。

　　楚月點頭，“是砒霜。”

　　“砒霜？！”

　　衆人驚恐，雙目圓瞪，章為民直接大喊出聲。

　　“怎麼會是砒霜？難道……有人下毒？！不是意外，真的是有人下毒？！村子裡這麼多人，到底是誰下毒，還一口氣毒死這麼多人，這要怎麼查啊……怎麼查啊……”

　　章為民驚恐到原地來回踱步。

　　這場意外發生以來，大部分人覺得是意外事件，是未知毒素，畢竟村子裡的人知根知底，沒有人會殘忍到一次性毒死這麼多人。

　　可是砒霜……那是劇毒啊！

　　人為下毒的可能性大大的提高，下毒兇手還在村子裡，所以章為民才會這麼害怕。

　　周大夫一口氣沒上來，幾乎要撅過去，大口大口喘氣。

　　郝軍醫仔細慎重，“小楚，如果是砒霜，就是有人下毒，事情性質不一樣了。你确定？”

　　“我确定。屍體解剖後，我看到了中毒者的五髒六腑，從中毒位置，以及病理現象而言，肯定是砒霜，我不會認錯的。”楚月對她的醫學知識，有着絕對自信。

　　但是，楚月還有一個其他結論，“郝軍醫，我覺得不是人為下毒。”

　　郝軍醫皺眉追問，“你具體說說看法。”

　　“第一，中毒人數太多，一般下毒尋仇的人，隻會瞄準上一個或兩個目标，很少會下這麼大的狠手。第二，砒霜是劇毒物品，處于管控狀态，一般人不可能得到砒霜，更别說是要毒死這麼多人的計量。第三，中毒症狀是砒霜，在自然環境中，除了砒霜之外，還有很多真菌細菌，都可以引發跟砒霜一樣的毒素。”

　　比如——黃曲黴菌。

　　黃曲黴菌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細菌，它所包含的毒素是砒霜的68倍。

　　砒霜中毒還能搶救，但是黃曲黴菌中毒很可能直接死亡，救都救不回來，而且有非常高的緻癌率，哪怕當場沒有死，也可能在幾年内得癌症死亡。

　　而且黃曲黴菌在超過280度的高溫下才會消除，一般生活環境裡，哪怕是高溫殺毒，也殺不死它。

　　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病毒。

　　“有道理……你說的有道理……”周大夫聽了楚月的分析之後，連連點頭。

　　周大夫在此時完全相信了郝軍醫的話，楚月的确是個醫術不凡的年輕人，比他們這些老頭子都厲害。

　　他問道，“小楚醫生，既然不是人為下毒，那就是意外。按你看，接下來怎麼調查？”

　　“意外發生那天，大家吃過的飯菜，碗筷，都還留着嗎？”楚月問。

　　章為民忙說，“在，都在。那天死人了之後，周大夫要我把所有東西都原封不動的保存起來，不能亂碰，我讓人守着，除了前幾次來調查的人，沒有其他人碰過。”

　　楚月決定道，“那就行，我們過去看看。”

　　章為民還有話要說，先前城裡醫生都調查了兩次，結果什麼都沒查出來，難道楚月就能看出來？

　　趙大虎推了章為民一下，“書記員，趕緊走，别耽誤小楚醫生時間。”

　　章為民忙不疊回神去前面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