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5章 兩人之戰,兩國之戰(五)(2)
拓拔菩薩面露冷笑,他哪裡會給徐鳳年大搖大擺換氣的機會,趁著徐鳳年匆忙換氣氣未升的短暫空當,大踏步前行,雙拳迅猛捶出。
拓拔菩薩雖說僅剩三分氣力,但是這拳若是錘中,比起徐鳳年氣勢巔峰時扛下自己十二分氣力還來得立竿見影,如巧勁打中蛇七寸,肯定要這個花樣新招層出不窮的家夥吐出一大碗鮮血。
人生天地間,從生到死,其實都在做一件最容易被忽略的事情,那就是呼吸,一呼一吸,如此往複,醒時做睡也做,不知有百萬千萬次。
道教養生證長生的吐納術,便是返樸歸真,在這呼吸最小事上做千秋最大文章。
純粹武夫的金剛境界,殺死三教中人的指玄高手,不多見,但就算發生了,也不會有人大驚小怪,就在於金剛指玄兩境的差距算不得什麽鴻溝,真正難以跨過的門檻,是天象境,人貓韓貂寺之所以在離陽江湖上那般鼎鼎大名,以至於被譽為陸地神仙之下第一人,就在於他的指玄境界,能夠力拚甚至宰掉與天地共呼吸的天象境大宗師。
拓拔菩薩眼神凜然,怒喝一聲,竟是強行換氣,身形站定,雙腳深陷地面,原本錘向徐鳳年的雙拳相互一敲,氣機暴漲。
原來在這之前的轉瞬間,拓拔菩薩驚愕發現徐鳳年那把脫手而出的長劍,極其“湊巧”地在徐鳳年倒退後換氣時,好似被無形氣機牽動,自行歸鞘了。
與此同時,那顆被拓拔菩薩忽略不計的“慢悠悠”紫雷,也爆發出驚人的速度,衝到自己背後。
徐鳳年嘴角滲出血絲,默念道:“還鄉。
”
背後所負長劍“放聲”,在鞘中長嘯不止,如秋蟬最後的一聲嘶鳴,高歌人間。
又似遲暮老人離鄉多年,隻想死於故鄉。
戰場上那一千多人全部捧著腦袋捂住耳朵,蹲到地上,仍是減輕不了那陣如尖針刺破耳膜的劇烈疼痛感。
拓拔菩薩背後如同綻開出一朵兩丈高的紫金蓮花,片片花瓣怒放。
拓拔菩薩顯然仍是小覷了這歸鞘一劍的威力,後被如遭撞鍾,不得不向前踩出一步,身軀前傾,像個駝背,這才堪堪卸掉那股勁道。
拓拔菩薩悄悄咽下湧到喉嚨的那口鮮血,面無表情,望著這個恰逢“江湖千年不遇之大年”而乘勢而起的年輕人。
這位北莽軍神,既沒有見識到新招而感到驚奇,也沒有因為自己落了下風而惱羞成怒。
這一路廝殺,氣機和體魄兩大底蘊都稍遜一籌的徐鳳年每次換氣,都會耍出一兩樣足以成為尋常武道宗師的壓箱底絕學,為自己拉開一大段距離,以供喘息換氣,拓拔菩薩每次都覺得那應該是最後的驚喜,但徐鳳年總能在身處絕境時為自己鋪出一幅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畫卷。
李淳罡的劍道,鄧太阿的劍術,劍九黃、盧白頡、黃青等人的劍招,王仙芝的拳,洪洗象的圓,柳蒿師的天象,韓生宣的指玄,王重樓的指玄,書生氣,仙佛氣……就沒有一個止境,沒有盡頭。
這場同為四大宗師之一的巔峰廝殺,互為砥礪最高武道的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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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中,一個黑點沿著白雪皚皚的山脊往頂峰狂奔,如同一粒微小芥子置身於壯闊雪海。
負劍佩刀的他突然停下身形,蹲下身,望向更高更遠處,隨意抓起一捧雪,胡亂擦拭臉頰,手心摩挲著下巴上的胡茬子,猶豫了一下,乾脆就伸手抽出那把氣韻狹刀,歪著頭,拿雪亮刀鋒刮起了胡子。
不同於開始那四五天的且戰且退,從前天深夜那場搏殺開始,他和拓拔菩薩的局面就扭轉過來,一天兩夜,交手六次,拓拔菩薩主動退卻了四次,也跟先前廝殺的慢騰騰你來我往不同,現在雙方都是一擊不中就會有一人選擇撤退,不求酣戰,力求一擊緻命。
雞湯和尚贈送那隻佛缽後,徐鳳年之所以在西域城中傻乎乎等待拓拔菩薩,就是要借用拓拔菩薩的淩厲攻勢,來錘煉鍛造他吸納氣數後的那柄“劍胚子”,拓拔菩薩和徐鳳年各有所得,但顯然徐鳳年更加具備後發製人的跡象。
徐鳳年在上一次拓拔菩薩的埋伏不成後,已經追殺了兩百多裡,直到兩人先後登上這座雄偉雪峰。
在一場場生死之爭中,兩人形成了一定的默契,撤退一方並不刻意隱藏全部氣機,總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讓追殺一方去刨根問底。
拓拔菩薩就明確無誤告訴徐鳳年他會在這座雪峰上等著,至於會是在何時何地施予毫無征兆的殺招,就得徐鳳年憑借本事和賭運去全盤接納了。
徐鳳年刮完了胡渣子,放刀回鞘中,起身前又抓起一把冰雪放入嘴中,讓其慢慢融化流入喉嚨。
徐鳳年站直腰杆,一手繞到背後正了正那把劍,一手按住刀柄,舉頭望去。
驀然間,大雪滾落,規模愈來愈壯大。
分明是拓拔菩薩以人力造就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雪崩。
徐鳳年肯定拓拔菩薩會隱藏在大雪之中。
他閉上眼睛,四指握住刀柄,拇指則緊緊抵住狹刀的護手上,做出推刀出鞘的動作。
大雪從山頂如洪流崩落山脊,然後在徐鳳年兩側分流而過。
徐鳳年如那中流砥柱,巋然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