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1章 一杆梅子酒,白衣返北涼(1)
徐鳳年突然站起身,褚祿山要稍晚一些才察覺到不對勁,徐鳳年輕聲道:“沒事,不用擔心,就算是撕破臉的最壞結果,我目前還應付得過來。
”
一襲曼妙身影驟然掠入院落,女子菩薩生青絲,正是爛陀山六珠上師,當年那位牽引襄樊城十萬孤魂出城的女子仙師。
隻不過此時景象有些觸目驚心,這位西域宗師的袍子上血跡斑斑,臉色蒼白,看到徐鳳年和褚祿山後,淒然道:“有個叫種檀的家夥帶著北莽皇帝的聖旨登上爛陀山,裡應外合之下,我能逃出來,還是兩位上師拚了性命的結果。
相信很快就有一封法旨下達給流州那幾千僧兵,要他們返回爛陀山,徐鳳年,你早點做好準備,就算你們流州成功強留僧兵,恐怕也隻會留下一個隱患。
”
徐鳳年和褚祿山對視一眼,心情都有些凝重,龍眼兒平原帶來的勝勢,竟然這麽快就在西域爛陀山還回去了。
爛陀山總計兩萬僧兵的勢力,雖然並非是涼莽戰事中那種能夠稱為一錘定音的存在,但是這一來一去,幾乎就是四萬人的差別,原本兵力強盛的北莽能夠承受爛陀山倒向北涼,更別提憑空多出兩萬牽製臨謠鳳翔兩鎮的人馬,更重要是跟黃宋濮大軍一左一右,對流州足以形成鉗製之勢,對兵力本就絕對劣勢的北涼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徐鳳年站起身問道:“大緻過程是怎麽樣的?
種檀僅憑一封北莽聖旨就能說服爛陀山那十數位得道高僧?
即便早有內應,爛陀山也該繼續搖擺觀望一段時日才對。
”
六珠菩薩捂住心口,“那道聖旨不但點名敕封數位上師為北莽國師,而且承諾北莽會將爛陀山傳承視為一國根本,幫助爛陀山推揚佛法,與道德宗平起平坐,將來共分中原佛道勢力。
與此同時,種檀孤身登上爛陀山,但是要知道山腳卻有奔襲而至的一萬北莽精騎,答應下來,賓主盡歡,不答應,在種檀那個瘋子死後,雙方玉石俱焚。
徐鳳年,你說爛陀山答應與否?
我原本要殺了種檀以絕退路,不料早就成為北莽內應的兩名僧人拚去性命阻攔下來,現在仍然傾向北涼的爛陀山高僧……”
她慘笑著指了指自己,“就隻有我一人了。
”
徐鳳年思索片刻,先讓這位逃亡千裡的六珠菩薩安心休養,然後轉頭對褚祿山說道:“臨謠城牧蔡鞍山和駐地位於鳳翔軍鎮的流州副將馬六可,都不能放心任用了,兩人本就不是小富即安的人物,用六百裡加急驛騎給流州刺史府邸一封密信,讓謝西陲頂替蔡鞍山擔任臨謠軍鎮的一把手,馬六可雖說已經被架空,但是在舊部中威望還在,讓青蒼城派兵將此人‘護送’到我們涼州的清源軍鎮。
同時分別給予謝西陲寇江淮兩人在西域和流州便宜行事之權!
”
褚祿山點頭道:“除此之外,僅有鬱鸞刀的一萬幽騎趕赴流州已經不夠了,即便有寧峨眉經過補充過的四千鐵浮屠也一樣,恐怕得讓石符這個新任涼州將軍出馬才行。
”
徐鳳年有些無奈,“如此一來,謝西陲的建議就要臨時變成我們北涼的重大戰略了。
”
褚祿山笑道:“沙場廝殺不是士子科考,臨時抱佛腳,往往是大有用處的嘛。
”
六珠菩薩沒有著急離開小院,聽著兩人並未刻意遮掩的言語,依舊如同聽天書一般。
徐鳳年讓褚祿山帶著六珠菩薩去找僻靜處養傷,獨自留在小院中。
然後門口出現一襲再熟悉不過的白袍。
竟然是去而複還的白狐兒臉,雙手按在左右腰間的繡冬春雷之上,臉色雖然淡漠,但是那種如臨大敵的無形氣態,洩露無疑。
這位十八停之後身前無天人的武道宗師,能夠讓此人如此鄭重其事地謹慎對待,自然不是關系還算不錯的徐鳳年。
徐鳳年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看到一個修長背影,站在那具棺材旁邊,沉默不語。
那個與白狐兒臉一樣身穿白衣的男人看似隨意背著大小兩隻布囊,一隻藏槍杆,一隻藏槍頭。
槍名梅子酒。
白衣人伸手覆在棺材上,好像在自言自語,“齊當國在領兵出征之前,曾經給我寫過一封信,說以後他萬一戰死了,就讓我抽空回北涼看看,在信上他還傻乎乎希望我能夠為北涼效力,說做兄弟的,沒有邁步過去的檻。
我收到信後就知道齊當國的‘萬一’,十有八-九會成真,所以破例回到這裡,就是想著能夠讓他別真死了。
沒想到你徐鳳年這麽多年韜光養晦,好不容易終於練武練成了個武評大宗師,還是半點用都沒有,在戰場上連一個人都救不下來。
”
不管是那場春秋戰事裡的徐家軍中,還是在擔任都護十多年裡的北涼道,或者是在封王就藩的西蜀道,一向沉默寡言的白衣男子,今天破天荒說了很多話。
白狐兒臉雙手拇指分別將繡冬春雷推刀出鞘寸餘。
徐鳳年站在兩襲白衣之間的門口。
與此同時,六珠菩薩也站在院外,整座懷陽關也開始聞風而動,鐵甲錚錚,響徹大小街道。
攜帶梅子酒回到北涼的陳芝豹轉過身,直截了當問道:“誰殺了齊當國?
”
徐鳳年回答道:“洪敬岩。
”
陳芝豹反問道:“拓跋菩薩有沒有對齊當國出手?
”
徐鳳年沒有繼續答話。
他與這位歸順離陽朝廷的白衣兵聖之間,其實說不上話,當初白衣送行世子殿下離開涼州是如此,上次在廣陵江上重逢一戰也是如此。
在黑壓壓一大片鐵甲擁簇下的褚祿山單獨大步跨入小院,走到徐鳳年身邊,高高拋出手中那壺酒,沒好氣道:“姓陳的,少在這裡說風涼話,給老齊祭過酒,給老子趕緊滾蛋!
”
陳芝豹擡手接住那壺綠蟻酒,在棺材前蹲下身,打開酒壺,慢慢倒酒在地上。
誰都不知道,清高自負如陳芝豹,這輩子真正視為朋友兄弟之人,不是同為徐驍義子且享譽中原的袁左宗,更不是大奸大惡卻才華橫溢的褚祿山,更不是曾經對他極為推崇的現任涼州將軍石符之流。
而是這個躺在棺材裡的齊當國,一個在北涼在離陽在北莽都名聲不顯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