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章 一錢之約(2)
一名少女扛了根枯木杆子站在渡口河邊,呵呵一笑過後,就背過身對著渾濁河水發呆。
北涼女子亦是多雄高非凡,曹嵬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比他矮的姑娘,瞧著跟姓徐的有些淵源,就想上前去套近乎,徐鳳年於公於私都沒想要攔著,然後武藝不俗的曹嵬就被小姑娘乾脆利落的一巴掌拍入河水,曹嵬根本來不及抽刀,甚至可以說連半點危機都沒有察覺。
巨子楊光鬥一臉匪夷所思,徐鳳年輕聲解釋道:“蘆葦蕩一役,當時離陽武評的天下第十一王寅,就是被她一擊斃命。
後來柳蒿師逃離神武城,應該也是被她偷偷摸摸宰掉的。
”
楊光鬥駭然加恍然,武道修行雜而不精的曹嵬在她手上吃癟,天經地義。
徐鳳年走到她身邊,問道:“怎麽現在就來北涼了,沒記錯的話,還沒有到先前我跟黃三甲約定的時候啊?
”
少女默不作聲。
徐鳳年也不知道如何閑聊才算應景適宜,微笑道:“那你要不跟著我?
不過這會兒北涼沒啥高手值得你去殺,要不是這樣,我也開不了這個口,終歸有借刀殺人的嫌疑。
我剛好要在北涼境內四處走一走,在遇到你之前就已在陵州經閑逛了一個月,這兩年啊,還真是經常惦念你做的醬牛肉。
”
不知是該叫賈嘉家還是賈佳加的少女呵了一下。
徐鳳年看了看那根向日葵的乾枯杆子,又看了看她的氣色,伸手握住少女的手臂查探氣機流轉,輕聲道:“不管是黃三甲誤打誤撞還是神機妙算,我都要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當初替我承受趙老王八的氣運橫禍,我已經有六分把握幫你解決。
當然必須要承認一點,對我自己也有莫大裨益,我目前除了在慢慢培植韓生宣殘留的紅絲,體內更有柳蒿師精心培育了小半輩子的幾十顆紫雷,外加跟北莽國師袁青山做買賣賺到的一隻包子,離儒道合流還差一線之隔,如果再有趙宣素留下的龍虎山紫金氣運,化為己用,就算圓滿了,再接下去,就看機緣,能否汲取佛門精髓,到時候三教合流,隻要自成了小千世界,我不當陸地神仙都說不過去,說不定還能跟四百年前大魔頭高樹露的天仙境界,以及當下以力證道的武帝城王仙芝,都有的一拚,不過要走到這一步,不知道牛年馬月就是了。
反正我跟你什麽都不藏著掖著,有一說一,你要是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
楊光鬥有點乍舌,北涼王果真是不把這個殺手姑娘當外人,這些秘事,老人也都是第一次聽說,傳出去的話,十成十要在江湖上掀起軒然大波。
春秋三尊大魔頭,人屠徐驍老死,人貓韓貂寺“暴斃於皇宮”,已經三去其二,黃龍士神龍見首不見尾,多半是在躲在幕後攪局,難道身邊這個年輕藩王既要當手握權柄的北涼共主,也要在韓貂寺之後成為一己之力就讓整座江湖噤若寒蟬的大魔頭?
以前北涼是靠著鐵騎和鷹隼讓江湖人士不敢造次,看來以後新涼王一人,就能讓北涼周邊的江湖俯首帖耳了?
呵呵姑娘縮回手臂,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徐鳳年笑了笑,柔聲道:“行啊,趕巧兒我也餓了,咱們進城找醬牛肉吃去,敢不好吃,咱們就不給錢!
”
渾身濕漉漉的曹嵬狼狽萬分地從河水中躍上岸,跳腳怒目道:“不是說好了不在肥壽城停留嗎,老子要去青樓楚館多如牛毛的黃楠郡!
姓徐的,你敢見色忘義,信不信老子拿刀砍死你!
”
徐鳳年一擡腿作勢要踹得曹矮子再度墜河,來個二進宮,很會給自己找台階下的曹嵬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跑向馬車。
馬車不大,又堆滿了地理圖志,多了個小姑娘,愈發狹窄,好在曹嵬很識趣,坐在徐偃兵身邊,忙著擰袖子擠水。
這一路行來,徐鳳年一直跟楊光鬥在車廂內推演戰事走向,其中涼州跟姑塞州對峙的西線有兩處,幽州倒馬關外的葫蘆口也算一處。
出了車廂,徐鳳年這一個月在陵州走走停停,不是所有達官顯貴都會“臨幸”召見,按照徐北枳對官員十九層境界的劃分,梧桐院精心撰寫出一份暫時仍算粗略的北涼官評,隻重事功,輕學問清譽,薄家世背景,徐鳳年隻在暗中面見榮登此評的官員,此行所見七八人,希望跟失望大緻參半,大小不一的官場,就像是個每家每戶都有的篩子,掌握在誰手中,這個人的口味就注定了具體的篩選方式,趙家天子是在張巨鹿跟趙右齡的打理下篩選天下,在徐鳳年手上就是篩選北涼,比起離陽朝廷,少了幾分氣定神閑,多了幾分功利性,在徐北枳手上就再退而其次,隻能篩選陵州,以此類推,層層篩選,最終能夠冒尖並且穩坐釣魚台的,都不會是傻子。
徐鳳年一旦逛完了陵州,接下去要去幽州,如果說涼州是北涼道的嫡長子,富饒陵州是後娘養的極有出息的庶子,那麽比涼州兵權要小同時又比陵州窮苦兩頭不靠的幽州,就給兄弟二州凸顯得不上不下地位尷尬了,但幽州才是徐鳳年此次密行的真正重點,事實上的確是幽州對他這個北涼王的怨氣最大,尤其是在徐鳳年接受上柱國頭銜,沒有像上次拒收徐驍諡號那樣再次拒退聖旨,幽州很是有些使勁蹦跳的軍伍官員,跟陵州遭受牢獄之災的將種門庭隱約有了遙相呼應之勢,徐鳳年當初在陵州當將軍,破天荒沒有大開殺戒,跟誰都挺好說話,許多人都覺得婦人心腸,這次去燕文鸞一手把持的幽州,徐鳳年覺得是時候割下一些腦袋了。
想跟他玩,可以,得拿出性命來玩。
少女殺手突然問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趙鑄的人?
”
徐鳳年愣了一下,“當然,跟他很熟,這家夥是燕敕王的世子,喜歡拿別人的頭顱築京觀,前不久還在春神湖上見過一面。
”
雙手豎起向日葵杆子的小姑娘隨口說道:“還有個姓納蘭的人,我都見過了。
”
楊光鬥雙手壓抑不住地顫抖起來,死死望向徐鳳年。
徐鳳年嗯了一聲,沒有下文。
她見過了,自然意味著便是黃三甲跟趙鑄以及納蘭右慈隱秘見面了。
先前徐鳳年還跟楊光鬥曹嵬戲言曹長卿會北臨太安城,那納蘭右慈偷偷藏身於世子殿下趙鑄那幾千輕騎,跑去跟黃龍士秘密會晤,何嘗不是一種更為悄無聲息卻更加驚世駭俗的北上?
少女語不驚人死不休,漫不經心地懶散說道:“老黃喝醉酒後說了,當今趙家天子還不錯,就是兒子不行,好大喜功,還有……呵呵,我給忘了……”
楊光鬥嘴角抽搐了一下。
徐鳳年心中翻江倒海,袁青山為何要用一顆世間最昂貴的包子跟他索要那顆銅錢?
因為這位陸地神仙逍遙離陽之時,那名閉關弟子正是趙鑄!
如今趙鑄不但有父親燕敕王趙炳的數十萬雄兵作為家底,有納蘭右慈傾力輔弼,更有了跟北涼的“一錢之約”,再加上黃龍士十有八九已經在這家夥身上下了天大賭注!
徐鳳年笑道:“納蘭右慈苦心經營燕敕道,已經讓趙鑄有了地利人和,一直在苦等天時,如今好了,總算是是天命所歸了。
”
徐鳳年隨即自問自答:“可是元本溪會束手待斃?
不可能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