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2章 封侯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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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露關外,盧升象對南邊廣陵道的兵馬調動依舊是睜眼瞎,可北邊京城的非議,不斷傳入大帳,有一種風雨飄搖的慘淡氣象。
佑露關那幾個原本每天獻殷勤很勤快的校尉都尉,這幾天都沒了影子。
盧升象坐在營寨外的草地上,身邊是那個最近還在喂馬的郭東風,後者憤懣道:“這棠溪劍仙是吃屎的不成,都當上了堂堂兵部尚書,還這般說話比放屁都不如?
!
”
盧升象平靜道:“盧白頡算有良心的了,還知道幫我說幾句公道話,提議由我帶兵南下。
”
郭東風嗤笑道:“有良心?
那他怎麽不提楊慎杏那老糊塗蛋說好話?
十幾年時間辛辛苦苦積攢出來的六千騎,因為那幫紈絝子弟,不到十天就給白白葬送了,到頭來還落不到半個好字。
”
盧升象淡然笑道:“盧白頡又不笨,廟堂上破口大罵的家夥也一樣不是真傻,很多話,自己肚子裡知道是一回事,說出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盧白頡隻要還想著穩位置,就不得不任勞任怨,拆東牆補西牆。
要是顧劍棠在兵部,就不會如此。
當然,顧大將軍這會兒在太安城內,也就沒我盧升象的出頭之日了。
”
郭東風冷哼一聲,“西楚的主將也是腦子進水,把櫆囂軍鎮一線當作比拚兵力國力的戰場,真以為吃掉楊慎杏的四萬薊南步卒就萬事大吉了?
”
盧升象瞥了一眼郭東風,“朝堂上的文官蠢,你也跟著蠢?
”
郭東風愣了一下,一臉驚駭道:“西楚還真是一開始便打算吃掉閻震春的三萬騎?
吃得掉嗎?
閻震春可不是那楊慎杏,就不怕噎死?
難道是曹長卿要親自出馬了?
”
盧升象望著遠方,冷笑著說道:“你小子給我瞪大眼睛好好瞧著,我預感這次戰事,西楚會冒出頭幾個以後成為你死敵的年輕人。
”
郭東風嘿嘿笑道:“這感情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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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倉以北三十裡,越往南越有意緩行的閻震春三萬騎軍,斥候報來軍情,五裡地外有敵方大軍,清一色輕騎,不下兩萬騎!
廣袤的平原,寬闊的戰場。
秋風呼嘯,旌旗獵獵。
一向不苟言笑的閻老將軍,擡頭看了眼旗幟上那個鮮紅的閻字,再回首望了一眼那些毫不怯戰的閻家兒郎。
老人沉聲道:“拔旗!
”
原本應該坐鎮後方的閻震春老將軍這是要身先士卒?
立即就有幾位心腹將領出面阻攔,閻震春握起那杆伴隨自己征戰多年的長槍“蘆葉”,搖頭道:“勝了,多半已是此生最後一仗,總不能站在這裡看著,輸了,更是最後一仗,怎能死在逃亡途中。
”
閻震春此話一出,那些將領都無言以對。
大軍前壓,大旗向前。
敵方兩萬輕騎亦是如此。
閻震春領兵三萬,逆風,西楚騎軍兩萬,順風。
雙方馬蹄下不存在優勢坡度,也無步卒方陣。
此處地域遼闊,可以展開足夠寬度的鋒線,也可以分批次投入騎軍,因此可以說,敵對雙方的騎軍主將,指揮才華可以得到圓滿的展現,而騎軍戰力更可能得到完美的體現。
這是一塊誰弱誰輸、誰退誰死的絕佳戰場。
沒有半點僥幸。
幾乎同時,兩聲號角像是遙相呼應地驟然嗚咽響起,雄壯而悲涼。
如出一轍,雙方第一橫排騎隊展開衝鋒後,衝出大半個馬身的距離後,第二排就隨即發起兇猛衝鋒。
每一排戰馬體格和馬步間距都幾乎相同,這才能夠絲毫不影響到每一個後排騎軍的衝鋒速度。
雙方橫向鋒線長度相當,但閻震春的騎隊因為人數相對佔優,縱深更大。
數騎突兀出現在兩軍衝鋒的遙遠側面,寥寥幾騎,無關大局,人馬都不曾披甲,其中就有那個跟隨裴閥子弟裴穗一起登上洛虎丘山頂烽燧的年輕人,謝西陲。
也正是這個籍籍無名的西楚寒門子弟,有膽子在曹長卿孫希濟這些大人物面前,指點江山,被曹長卿笑稱為“謝半句”,這個年輕人將整個西楚復國的經略大計,簡明扼要歸結為“挨打”和“打人”兩件事。
事實上,整個北線之事,都由謝西陲一言決之。
從櫆囂軍鎮在最後關頭的奪取,到之後的誘敵和夜襲,再到圍而不攻,以此吸引離陽朝廷主動把閻震春騎軍引來散倉,直到此時此刻遠遠地袖手旁觀。
都出自此人的謀略。
一名坐在馬背上要比謝西陲高出一個腦袋的中年壯漢沉聲問道:“謝將軍,真的不需要馬上動用藏在後邊的三千重騎兵?
真的不需要傳令下去要他們披甲上馬?
閻震春的三萬騎兵可不是軟柿子!
”
謝西陲嘴唇抿起,搖頭道:“重騎的動用,太快或者太慢都沒有意義。
”
謝西陲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說道:“而且,死兩名輕騎,比起死一名重騎,還是賺的。
甚至可以說,三千重騎除非是一出則勝,如果明知投入重騎也無法改變頹勢,那麽那兩萬輕騎可以拚光,用作打散閻震春騎軍的精氣神,這場仗就算結束。
否則我寧肯輕騎一個不剩,也會帶著重騎後撤,應對下一場騎戰!
”
壯漢瞥了眼這個年紀輕輕在離陽朝野肯定名聲不顯的己方統帥,笑了笑。
此人出生於大楚王朝開國皇帝的龍興之地,那裡曾經有著“十裡四諸侯”的美譽,大楚太祖稱帝之後,封將侯一百六十餘人,那一地,多達四十六人!
那裡有著家家戶戶為新生兒縫製布製“封侯虎”的習俗,寄托了對那句古話“幼虎雖未成紋,卻有食牛之氣”的美好期望。
但是這個名叫謝西陲的年輕人,絕非那些戰功顯赫的將侯後代。
不過這都沒有關系,因為他是曹長卿的唯一弟子。
謝西陲一直冷眼旁觀著戰局態勢,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後,身邊壯漢和幾名男子都已滿頭汗水。
謝西陲擡起屁股,伸長脖子看了幾眼,嘴唇微動,喃喃自語。
還是等待。
幾名都曾參加過春秋戰事的漢子都開始滿臉焦急。
戰場之上,己方陣亡了五千騎,閻震春也死了六千多。
這在無人撤離戰場更沒有一方敗退的戰場上,相比總數,如此巨大的死亡人數,並且依舊死戰不退,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因為有騎軍參與對峙的戰役,真正的傷亡,往往是在一方潰敗撤離之時,那個時候大規模陣亡才會真正驟然劇增。
那名汗流浹背的壯漢扯了扯領口,然後一拳重重在馬背上。
謝西陲依舊面無表情。
壯漢看了眼天色,輕聲道:“謝將軍,這麽以命換命,我們會輸的!
”
謝西陲輕輕嗯了一聲,依舊是無動於衷。
另外一名男子怒道:“老子要去發動重騎趕赴前場,老子沒你謝西陲這麽鐵石心腸!
”
謝西陲哦了一聲,平靜道:“魏宏,你敢去,我就敢殺你。
”
那男子咬牙切齒道:“就憑你那三腳貓功夫?
!
”
不遠處,一個背負有四柄長劍的清秀少年,猶豫了一下,冷著臉說道:“我呂思楚可以殺你。
”
男子吼道:“呂思楚,別以為你爺爺是呂丹田,老子就怕你!
”
謝西陲淡然道:“我早就說過,要麽閻震春陣亡,要麽閻家騎軍的精神氣打光大半了,才是我們上陣的時候。
你可以不管呂丹田是什麽大楚第一劍客,但你既然是我軍將士,軍令就得聽。
你想死,我不攔著,但請你魏宏死在以後的戰場上,死在離陽騎兵的馬蹄下。
”
那猙獰男子狠狠揉了一把臉,歪頭吐出一口唾沫,“這場仗打輸了,老子就算違令也要親手抽死你!
”
讓人感到無比漫長的半個時辰後,謝西陲沉聲道:“劉聰,魏宏,聽令!
”
那魏宏罵了一聲娘,瘋一般掉轉馬頭,“聽你娘的軍令!
老子這就殺敵去,贏了,回頭隨便你抽死老子!
”
叫劉聰的壯碩漢子抱拳離去。
謝西陲一個字一個字說出口,“記住,不留一個俘虜!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