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琰微微皺眉,回想起前世謝家種種。
謝易芝過世的時候,謝承信早就蒙蔭入仕,奈何謝承信着實沒有什麼才能,被外放出去之後,在任上也不曾有功績,還因黃河泛濫時,未按時巡防,被貶去了瓊州。
到了瓊州後,謝承信沒過兩年就病死了,留下了妻室和一個兒子。
謝承讓要将謝承信妻兒接回京城,母子倆卻不肯,隻說習慣了瓊州的氣候。
總之,謝氏一族被謝承讓牢牢掌控在手中,族中無人敢說他是庶子出身。謝玉琰在謝家時,隻知謝氏祖上積财,日子一向過的富貴,并沒察覺背地裡有商賈資助謝承讓。
不過……她也沒料到謝承讓會在大梁危急時刻反叛朝廷。
帶着全族反叛,必然不是突然起意,而是早有預謀。
也許,她已經快要找到了緣由。
謝玉琰想到這裡,忽然感覺到手一暖,已經被王晏牢牢握住,下一刻被他輕輕一帶,她整個人就落入了那溫暖的懷抱。
謝玉琰想要說些什麼,王晏的手指到了她眉間,指腹輕輕地撚揉着,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莫要發愁,不管有什麼事,我幫阿琰一起解決。”
“阿琰”這兩個字,讓他越叫越順口。
之前兩個人相處,還要循序漸進,現在幹脆略過了那些,徑直與她親昵。
謝玉琰道:“你還穿着官袍。”
王晏卻沒有松手:“連穿了兩日,是有些髒污,娘子莫要嫌棄。”
他剛剛還進宮面聖,必然會有一番打理,哪裡會有多少髒污?倒是他眉宇間有幾分遮掩不住的疲憊。
謝玉琰仰起頭看王晏,對上他那雙清澈的眼眸,柔情蜜意自然而然在心頭流淌。
“我讓人備好了飯食,”謝玉琰道,“你用一些,今晚早些歇息,養養精神。”
王晏彎起嘴角,露出笑容,眼睛之中的熱烈絲毫不加遮掩,将那英俊的面龐,襯得更加神采飛揚。
看得謝玉琰心頭一悸,臉頰也跟着紅潤起來。
他是想梳洗一下,換身衣袍,再用些飯食,睡上一覺。
可自從她入京之後,他們極少見面,這次更似分開了許久一般,他着實舍不得将人放開。
謝玉琰見王晏久久不動,就想從他懷中起身,卻被他抱得更緊了些。
“阿琰,再多抱一會兒。”
王晏摟着她,寬大的袍袖,将她整個人都遮擋住,藏進了他的心裡:“這樣就很好,舒心又輕松。”
王晏輕輕用下颌摩挲着她的頭頂:“這兩日,你不知道,我多想能早些回來。”
他說着話,謝玉琰隻覺得耳朵上一癢,似是被軟軟地碰觸了一下,她向他懷裡縮了縮:“你做什麼?”
她從前沒發覺,自己是個怕癢的人,還以為從頭到腳一身的銅牆鐵壁。
也不曾料到,王晏還會故意向人耳朵上呵氣。
他故意笑着否認:“什麼也沒做。”
謝玉琰也不再由他胡鬧,主動拉住他的手,從他懷裡掙脫的同時,将他從椅子上拉起來,然後吩咐外面的于媽媽:“将水和衣服送進來。”
于媽媽立即應聲。
謝玉琰又将桑典叫進來服侍王晏穿戴。
王晏由着謝玉琰擺弄,隻是一直用那雙含笑的眼眸瞧着她。
謝玉琰從前沒發現,王晏原來長了一雙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豔麗奪目,給人一種似醉非醉的朦胧感。
虧得她從前以為,在朝堂上,腰背筆直,威嚴、肅穆的宰輔王晏,是一朵傲立潭中的青蓮。
于媽媽在一旁看着。汴京的波瀾尚未平息,誰能想到一手操縱這些的兩個人是這般模樣?
到了用飯的時候,王晏不停地将菜夾進謝玉琰碗中,那體貼、仔細的模樣,是桑典生平未見。
桑典偷偷地将頭探過去瞧,然後精準地被一道視線掃過。
桑典慌忙躲閃,然後撇了撇嘴,他家郎君沒有變,還是那麼的不近人情。飯吃不到,看也不讓看。
桑典正想着,于媽媽将一隻食盒送到他面前:“大娘子讓準備的,快去吃了。”
一行熱淚差點就從眼睛裡湧出來,桑典隻覺得他家郎君一點都配不上大娘子,再這樣下去,他也要跟狸奴一樣,更名易主了。
一張桌子不小,但王晏借着給她夾菜,靠得越來越近。
他本就身材高大,手臂伸展的時候,不時地會碰到她,偏偏姿态又很端正,有種金玉在外敗絮其中的感覺。
謝玉琰正為自己的念頭發笑,手再一次被牽住,溫熱的掌心熨着她的手背,手指緩緩找到了她的食指輕輕按揉。
她讓蘇滿教她拳腳功夫,蘇滿覺得她左手也很是靈活,便特意讓她用左手持匕首,這樣在緊急關頭,能打人一個措手不及。
也許是近來練的多了,左手的指頭磨得有些發紅。
蘇滿應該來不及告訴王晏這些,那麼……要觀察的多麼細微,才能注意得到?
吃完了飯,王晏就躺在了她屋中的榻上不肯走了,仿佛完全脫力,不能再動一下,謝玉琰看着他愈發疲累的模樣,知曉他是故意如此。
想要硬下心腸來攆人,王晏剛好擡起眼睛與她對視,清亮的眼眸中滿是紅血絲,這人至少兩天晚上沒合眼了。
他知曉她不肯去王家,所以就來到這裡尋她,是對她的尊重、也是愛護。
終究還是沒忍心,謝玉琰拿起毯子蓋在王晏身上,自己則坐在一旁拿起了賬目。
精神松懈下來,就極容易入眠,王晏鼻端聞着若有若無的馨香,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屋子裡亮起了燈。
謝玉琰還在燈下翻閱着書冊,側臉在燈影下勾勒出柔美的弧線,鼻梁如玉雕般挺秀,下颌柔美而婉約,低頭時露出一截白皙、優美的頸項,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完美的無可挑剔。
胸口一陣歡騰,即便如此,王晏還是更喜歡與她四目相對時的感覺,能透過那視線,觸摸到她真正的模樣。
是少時林中的她,也是眼前的她。
似是感覺到了什麼,謝玉琰轉頭向榻上看去,果然對上了王晏的目光。
“醒了?”謝玉琰道,“也該回去了。”
王家人知曉他已經歸京,現在這時候應該都在屋子裡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