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謝府。
謝文菁今日沒有在屋子裡做女紅,而是早早就坐在了桌案前。
手邊是各種書籍、畫樣,她卻哪個也看不進去。
汴京的形勢好似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每日都會有教徒被人捉拿。她也不明白,謝玉琰到底哪裡來的那麼多幫手?
商賈、商隊常年四處行走,想要躲避他們很是不易。
明着有官府,暗地裡有這些商賈報信,聖教中人很難自保,更别提對付謝玉琰了。
謝玉琰在汴京瓷行名聲越來越大,瓷商和窯主都敬服于她,聽她号令行事,有人為她奔忙,她想做什麼自然就都能成。
謝文菁很清楚,這對她來說不是件好事。
她們之間,隻能留下一個人。
就仿佛是此消彼長,謝玉琰太盛,她就會逐漸衰亡。
很好理解,要不是謝玉琰鬧出那麼多事,豈會引起淮郡王的注意?
謝文菁正想着,春熙走了進來。
謝文菁立即滿懷期盼地看過去,然而春熙目光如同一潭死水,讓她看得就是心中一沉。
“還沒有消息?”謝文菁道。
他們的人在四處搜捕吳老爺,到現在也沒找到人。如果能解決吳家的事,就算不能立即殺了謝玉琰,還能緩一緩再行事,可偏偏讓吳老爺逃走了。
就怕吳家透露出太多聖教的秘密。
春熙搖頭,不過她安慰謝文菁:“消息送給了尊首,尊首應當會想法子。”
“母親何時能來?”謝文菁道,“就算來了人,能一下子殺了謝氏?”她現在愈發沒有了信心,那謝玉琰的厲害,遠超她的預估。
春熙壓低聲音:“一定能。謝玉琰想回到謝家也沒那麼容易,老爺哪裡能讓她找到證據?莊子上知曉實情的人都沒了。”
“老爺派去大名府的人手,也送回了消息,他們查了焦大案,與謝大娘子一同到大名府的女眷中,有一個人被淩虐至死,從年紀上看,應該是紫英。”
紫英和春熙一樣,都跟在謝二娘子身邊。紫英是謝老太君挑選的丫頭,春熙則是聖教有意安插過去的。
紫英對謝二娘子忠心耿耿,所以才要将她們主仆一同殺掉。
好在紫英沒能從焦大手中逃脫,否則就會多一個人證。
謝文菁并沒有覺得輕松,堵住一個窟窿又有什麼用?她現在已經四面楚歌。唯一能安慰到她的就是……
若是父親肯維護她,與吳老爺等人對質,朝廷會相信西府相公還是一個妖教徒?
謝文菁道:“父親還說了些什麼?”
春熙道:“老爺讓您不要慌張,他會想法子。”
謝文菁不知曉父親會怎麼做。
春熙拿出一隻瓷瓶:“這是老爺讓郎中開的安神的藥丸,交待給我,若是娘子夜裡睡不安穩,就化一顆服用。”
謝文菁心中一暖。
春熙道:“奴婢也想過了,咱們現在與謝家是一體的,謝玉琰的身份鬧出來,謝家也沒法解釋。這可是欺君之罪,除非老爺想要緻仕,否則決計不能承認,咱們老爺再加上尊首,還鬥不過一個謝玉琰?”
謝文菁松了口氣,正要點頭,就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緊接着下人來敲門:“二娘子,淮郡王來了,夫人讓您過去呢!”
謝文菁精神登時又再緊繃起來。
淮郡王突然來家中做什麼?她若是稱病,也會加重淮郡王的疑心,所以就隻能硬着頭皮去應對。
“給我換衣服,再用脂粉遮蓋一下臉色。”
……
淮郡王向周夫人請了安,就坐在花廳裡陪着周夫人說話。
周夫人臉上滿是笑意,似是一個很滿意女婿的泰水。
淮郡王垂頭喝茶,看起來沒有什麼異樣。
等到傳來腳步聲,淮郡王轉頭去看,簾子掀開,謝文菁走進門,這一刻淮郡王微微有些恍惚,想到了那個身影。
等到看清楚謝文菁的臉時,淮郡王心底不自覺地覺得失望。
等到謝文菁坐下來,淮郡王開口道:“這幾日抓捕妖教,營中有人受傷,我就想起當日二娘子給我用的外傷藥,這才登門來求。”
“原來如此,”周夫人看向謝文菁,“我讓人拿筆墨來,你現在就寫給郡王爺。”
謝文菁應聲,這一點她早有準備,腦子裡有許多外傷藥方,随便寫一張就能應付過去。
可不知為什麼,謝文菁攥着筆遲遲不能落于紙上,總覺得眼前這藥方可能将來會成為揭發她的證物。
“二娘子,記不得了嗎?”
淮郡王的聲音再次傳來,謝文菁的手不禁一顫,不過很快平複了心情,鎮定地道:“記得,隻不過最近又看了不少醫書,其中幾味藥的藥量有所增減,我正在思量這個。”
好不容易将藥方寫完遞給淮郡王,淮郡王看着道:“聽說太醫院最近幫寺廟做成藥,頗有進展,等得了功夫,我就将這藥方遞過去做成藥粉。”
“當時二娘子贈予我的藥粉,我還留着一些。知曉那是二娘子親手做的,很是不易,也不舍得拿出來用,若是太醫院能做好,就不必如此了。”
謝文菁胸口一陣狂跳,藥方還看不出什麼,若是做成藥粉……再跟以前的對比,會不會看出不同?
她登時懊悔,早知道會這般,不如說換了一張藥方。謝文菁攥緊了帕子,正因為擔心被淮郡王看出蹊跷,做事才會束手束腳,這般想着額頭已經出了一層細汗,這般心神不甯,以至于淮郡王起身告辭,她都沒有回過神來,多虧有春熙在旁邊提醒,才不至于失禮。
等到淮郡王離開,周夫人看向謝文菁:“你今日是怎麼了?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謝文菁低聲道:“可能中了暑氣,身子有些不舒坦。”
周夫人忙道:“快讓人請郎中來看看。”
謝文菁向周夫人行禮:“多謝母親,女兒沒什麼大礙,歇一歇也就好了。”
周夫人囑咐春熙好好照顧謝文菁,又讓管事媽媽跟着,一路将她送回屋中。
坐在内室的軟塌上,謝文菁半晌說不出話,等到屋子裡沒了旁人,春熙上前勸說,她才聲音沙啞地道:“我們離開汴京吧!不然我會死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