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半隻，牛肉十公斤，帶魚兩條，蘋果一箱，奎屯特曲一箱，凍蝦一盤，還有一條豬五肉。

　　全是硬貨，加起來一百塊錢打不住的感覺。

　　李龍猜測廠子裡應該不可能人人都發這些東西。果然，領完之後，工作人員說道：

　　“因為這清雪機是你設計出來的，咱們廠子啊，靠着這個，所有人年前領的獎金可都不少，大家感謝你，所以這東西就不一般的多！”

　　李龍也就笑納了，這人情味重啊。

　　東西搬進車裡，最後是那一箱奎屯特曲。看着這造型特殊的瓶子，李龍想着是不是抽空屯上一批，畢竟過些年，這樣的瓶子就停産了。再過幾十年，想搞這樣一瓶子酒得上千塊錢。

　　現在存上幾十箱，後面喝起來也有面——重點是現在的酒是真的純糧釀造，再往後，就不知道用什麼勾兌的了。

　　杜廠長讓工作人員安排李龍的中午飯，他是沒空陪着李龍吃，按工作人員的說，這段時間杜廠長吃飯的時間都不固定，來這裡談合作的人太多了。

　　杜廠長又不想像那種在飯桌上談生意的人，他想着就在辦公室把正常的合作談完再做其他。

　　李龍婉拒了工作人員陪他一起吃中午飯的事情，幹脆出去自己随便找了個地方吃了一頓。

　　其實可以去二哥那裡的，但這趟過來想着快來快走，就不打擾他們一家了。

　　可能是因為從小不是一起生活的，所以不是那麼親。如果這邊住着的是李建國一家，李龍啥都不用想直接過去吃飯了，但是二哥家或姐姐家裡，他就做不出來。

　　找了個國營飯店吃了一頓，然後就去酒廠，又買了兩箱奎屯特曲，裝車拉着就往回開。

　　一路開回去，路上那些帶着槍打黃羊的人少了一些，但還是有幾個存在。

　　有些車上有獵獲，顯然有成群的黃羊從這裡經過了，也有些啥也沒打着，正在那裡啃幹馕。相比較饅頭，馕還比較好帶，相對也好吃一些，就是幹了比較磨牙。

　　李龍沒停，一直開到快到石城的時候，才遠遠看到有一小群黃羊已經沖過了公路跑到南面的戈壁灘上去了，距離比較遠，他也沒打的心思了。

　　路過石城李龍也沒停，開回到瑪縣，感覺屁股坐的有點難受。

　　收購站已經關門了，但路過的時候還能看到有個人提着袋子扒着鐵門在看，李龍的吉普車開過來的時候，那個人離開了。

　　李龍猶豫了一下，沒停下來。看這個人的樣子不是那麼的急切，應該不是急缺錢，隻是不知道收購站比去年提前關門，跑了個空趟子。

　　回到大院子，韓芳正在帶着明明昊昊在院子裡和小黑小羊玩。三隻小羊羔子很調皮，時不時的前蹄立起要把明明昊昊頂一下，明明昊昊不甘示弱，也要頂回去。

　　吉普車開進來，小羊羔子吓跑了，小黑倒是不停的跳着，歡迎着李龍的歸來。

　　李龍下車，開始把東西往屋子裡搬，楊大姐也跟着過來幫忙，看到這麼多食材有些驚訝。

　　“農機廠發的福利，夠咱們吃好些天的了。”李龍笑笑。這時候哪怕是育肥的牛羊吃的也是精飼料，不會有瘦肉精或者那些化工品，所以吃着放心。

　　李龍讓楊大姐取出一部分，到時她們可以帶到南面的院子裡做着吃，楊大姐應了。

　　下午顧曉霞快下班的時候，屋子裡電話響了，李龍進去接了電話，是王明軍打過來的。

　　“王連長好啊。”李龍有些意外，問候了一句。

　　“小龍啊，這大掃把的活一結束，你這也不過來了。我們這邊弄了幾百張的黃羊皮子，你不過來，雪大我們也不好往你那邊送，你看咋整？”

　　“那明天我過去拉。”人家把幾百張皮子給自己留着呢，李龍能不去拉？那就有點不對了。

　　“行，那我們等着你。”王明軍笑了，回了一句後，挂了電話。

　　李龍急忙翻出電話本來，找了找，給縣運輸公司打電話。那邊接電話，知道李龍要雇一台卡車，問了李龍的名字說去報告一下，很快回來後就說車有了，明天李龍過來就行了。

　　老客戶嘛，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第二天李龍就去了運輸公司，這回他沒開車，直接跟着卡車去了北面的兵團連隊。

　　越往北走，越有那種“千裡江山、萬裡雪飄”、“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幹淨”的感覺。

　　偶爾能看到雪裡的黑點黑塊，都是那些沒被完全掩蓋住的灌木。

　　除了汽車的引擎聲，其他啥也聽不到，好像來到了一個完全靜止的世界。

　　從瑪縣一直向北，走過十多公裡，出了本鄉地界，再往北，路上有拖拉機壓過的車轍印，并不是不能走。

　　但越往北，這車轍印子越少。一開始的時候整條路都是被壓平的，走出幾十公裡，已經出了鄉鎮的範圍到了兵團的地界，路中間的雪就沒壓了，隻有車轱辘所在的位置是被壓平的。

　　兩邊路沿上的雪相當的高，不像在山裡，這四周沒什麼植被，必然會有風吹雪——這裡沒有，雪下下來是啥樣，現在就是啥樣。

　　李龍看着這路況越來越差，心想着再往後，是不是就沒路了，得清雪了？

　　“李老闆，你别擔心，咱這卡車馬力強着呢。”司機師傅看出了李龍的擔心，笑着說道，“就算路上雪沒清掉，那我們也能開過去，順便幫他們把路給開出來。”

　　李龍笑笑，心說看着這路邊的雪至少得有八十公分厚，就這卡車壓雪，能壓多遠呢？

　　當然隻是想想，沒說出來。他想着是不是給王明軍他們搞一台清雪機？至少這玩意兒，是真的管用。畢竟王明軍他們連隊是有小四輪拖拉機的，帶着方便。

　　隻是沒想到快到連隊的時候，路面突然開朗起來，中間的雪都被清掉了，至少有三四米寬的路面，開起來非常的順暢。

　　“這裡的人挺利害啊。”司機師傅看了看，“不是清雪機清出來的，這是組織人力直接推出來的。”

　　看着前面通暢的路，李龍樂了，這應該是王明軍組織的，搞得挺好啊。

　　卡車開到連部的時候，王明軍和大老陳兩個已經到了門口了。

　　李龍急忙讓司機師傅停車，他下來和兩個人握手，笑着說道：

　　“連長，老陳大哥，你們的戰鬥力強啊，這雪清得多好，這麼遠……”

　　“那是真費了大力氣，下了大功夫了。”王明軍笑，老陳就在邊上解釋，“這幾場雪你也清楚，下的太大。好在冬天沒啥事，隻要一下雪，連長就組織人開始推雪，就當是鍛煉身體，帶着鍛煉隊伍了。”

　　李龍心說現在大老陳的覺悟和語言水平頂得上連長了。

　　進了連部，王明軍才抱怨起來：

　　“團部分了清雪機，那玩意兒清起雪來真是利索！但就一台，把連部的雪清了，然後就被就近的連隊搶着借走了，我們這些離得遠的連隊，根本輪不上……買又不知道在哪裡買。要是有這麼個機子，我們這邊也就省事多了。

　　這大冬天的誰不想在屋子裡烤着火磕着瓜子，那清雪也是不得不出來……”

　　“清雪機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搞一台。”李龍心說這不巧了嘛，“過完年你到我那裡去，我給你搞一台。”

　　“你能搞到？”王明軍眼睛一亮，直接拉着李龍的胳膊說道：“真的假的？就是那種帶在小四輪拖拉機上面的？可以把雪卷起來的？”

　　“嗯，就是那個，奎屯農機廠的嘛。”李龍沒好意思說是自己設計的，“我和他們關系不錯，給我們隊裡弄了一台，給山裡牧民搞了兩台。你們要的話，我帶着你們去拉。”

　　“去奎屯拉？那有點遠啊。”大老陳有些顧慮。

　　“不去奎屯，石城拖拉機有他們的代銷點。”李龍說道，“去那裡拉就行了。”

　　“那沒問題啊！别等年後了，我看這天氣，過年這幾天就得有一場大雪——你拉這皮子先走，今天下午我就跟着去縣裡找地方住下，明天一早找你，然後把清雪機拉回來怎麼樣？”大老陳這方面比王明軍還積極，立刻問連長，“咱們跟個拖拉機過去，直接開回來……”

　　王明軍點點頭說：

　　“行，肯定行，那這清雪機多少錢？”

　　“兩三百吧。”李龍笑着說，“幾張黃羊皮的價錢，不貴。”

　　“嘿，那可太好好了。”

　　這事就這麼敲定下來。

　　喝了一會兒茶，聊了一會兒天，李龍就去和大老陳看皮子，算價錢。

　　“年前下大雪，黃羊一群一群從附近沙窩裡往南跑。一開始是連隊組織打獵，到後來民兵訓練完了，那些職工直接借槍到沙窩裡自己去打，連隊也沒怎麼管。反正借槍，那就用皮子來還，這皮子就越積越多。”

　　大老陳打開庫房，一股子騷臭的味道傳了過來，李龍後退兩步，說道：

　　“老陳哥，你這庫房得有一個星期沒開門了吧？”

　　“哎，太難聞了，誰都不想進來。我們就想着你趕緊過來，把這皮子收走，我們也就安生了。”都不是外人，大老陳也就實話實說。

　　“看看登記本，全皮二百十六張，殘皮情況不一樣，總數是四百八十五張。”大老陳說道，“主要是黃羊皮，還有小部分的馬鹿皮和一些狐子皮，兔子皮有個近千張吧。”

　　“那就看看吧。”李龍和這邊關系好，但例行的公事還是要做的，一張張皮子從庫房裡過了手，估摸着價格。

　　等全都看完，已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他過完手，大老陳那邊就已經叫人把皮子裝上了車。

　　“全皮均價八十，殘皮質量不等，咱們自己人，也不多說了，均價五十五，剩下的狐子皮，大小全殘不論，一張四十，兔子皮一張三塊，一共四萬六千八百五十塊錢。”李龍給了一個總價。

　　“行，沒問題。”大老陳咧着嘴笑，這個價格遠超他和王明軍心理預期，肯定是沒問題的。

　　“那咱們去财務上，簽字結賬，你還得給我一張條子。”李龍說道。

　　“走走走。”大老陳是司務長，這玩意兒就歸他管，搬皮子的事情交給别人，他帶着李龍去開票。

　　“指導員呢？”在司務長室裡，李龍問道。

　　“休假去了。”大老陳一邊開票一邊說道，“每年冬天過年，指導員基本上都要回老家過年。”

　　“咋不把家裡人接過來？”李龍好奇的問。

　　“來過，說不适應，又回去了。”大老陳開好票交給李龍，笑笑，那笑意裡帶着嘲諷，“八成是嫌咱這地方落後呗。”

　　李龍沒再說話，把錢一沓沓從自己的背包裡取出來，放在桌上，讓大老陳清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實話實說，連隊所處的位置已經在古爾班通古特沙漠裡了，說落後是正常的。

　　兵團的職工一代代人把這裡建設成了園小鎮。最開始他們進駐的時候，那才叫荒涼，不說一毛不生，隻能說不适合人類居住。

　　這些職工用了半生時間，把這裡建設成适合人居住的居民點，對比以前的生活有了極大的改善，這種改善是他們自己努力得來的，也是他們親身能體會的。

　　所以那些沒經曆過這裡情況變遷的人直接一句落後，在他們眼裡，相當于把他們的努力全都抹沒了。

　　那怎麼能共情呢？

　　我們不知道這裡落後嗎？但以前呢？這裡改變已經很多了，雖然現在還很落後，但我們一直在努力。

　　所以，嘲笑，就讓大老陳很不爽。

　　李龍沒說話，他是過來人，可能看事情更通達一些。畢竟這是個角度站位的問題，他肯定樂意站在大老陳的角度上，因為這種發展建設有他的一份努力——就北疆來說。

　　但人家不喜歡這裡，也很正常，畢竟從口裡過來到這沙窩跟前，心理有落差是難免的。後世那麼多從口裡考到北疆的公務員事業編，來了不到三個月就跑路了，不是一樣？

　　和心理預期相差太大，會受不了的。

　　錢付清，大老陳又帶着李龍到了外面。

　　“快過年了，我們這邊也沒啥好東西，就給你搬一些土特産。”王明軍也在外面，給李龍說，“打來的黃羊馬鹿給你一樣拿一頭，這是清好膛的克郎子。兔子有個十來隻，野雞也有個七八隻，你别嫌棄。

　　另外我們自己釀的酒，白楊酒廠的人過來都說好呢，給你提上兩籠子，拿回去給你大哥老李喝，他喝這個酒不上頭。還有一些零碎的東西，蜂蜜、鹹菜之類的，咱們這關系，我給你拿，你就收着。”

　　李龍笑着看着年輕職工往車上搬東西，還真就沒推辭。

　　“這就對了嘛，走走走，吃飯。今天不喝酒，不過冬天嘛，咱們還是要好好吃一頓的。”王明軍笑着說。

　　李龍也笑了。看來王連長為了清雪機，都能忍着不喝酒了，這說明啥？說明連長大小事，急事緩事還是能分清的。

　　飯菜果然很豐盛，符合李龍對兵團老大哥的認知——大盆羊肉，大盤馬鹿肉，大盤辣子雞，大盤……全桌就兩個素菜，一個酸辣洋芋絲，一個涼拌豆芽。

　　“唉，冬天嘛，沒啥好菜，”大老陳很謙虛，“将就着吃，等到夏天就好了，哪怕是開春，我也能給你們弄些更好的。”

　　“已經很好了。”李龍笑着說，“這放國營飯店裡，沒有二三十塊錢，哪裡能拿下？”

　　他心裡的真實想法是，這要放到後世，沒有一千塊錢這一桌子菜可别想端上來！

　　沒喝酒，吃着就很快也很舒服，聊着也很順暢。

　　吃完一抹嘴，王明軍搖了搖頭說：

　　“這不喝酒，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連長，咱們正事要緊，這吃的不算啥。後面機會還多着呢。秋天如果還紮大掃把，咱們不還得過來嗎？”

　　“對對對。”大老陳也說，“連長，不差這一頓的，别說秋天了，等到開春，咱們庫房裡保準又能弄到不少皮子。到時……”

　　“對對對，就是這個。”王明軍笑了。

　　搭上了李龍，連隊職工的副業錢多了，隊部的家底也厚實起來，多少其他連隊羨慕着呢。

　　所以王明軍覺得和李龍這條線一定要維護好。

　　當然他也不擔心，有李建國這個關系在，不管怎麼樣，李龍都不會虧着連隊。

　　剛才大老陳抽空給他交了底，王明軍就越發滿意——這李龍啊，還真是不錯！實在！

　　從王明軍的連隊出來，李龍能看得出來，司機師傅也很開心。吃的好不說，走的時候大老陳還給他拿了兩盒煙，這樣的待遇在前幾年比較普遍，這兩年沒那麼好了。

　　汽車開出連隊，上了正路沒多遠，就看到有人在路邊攔着，司機注意力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師傅，到前面那裡靠邊停車，這是找我的。”李龍眼力好，遠遠一看，就笑了，這不是十三連那個連長趙宗明嗎？

　　不光有趙宗明，他還帶着兩個小夥子，腳下大包小包放着東西，旁邊還有一台小四輪拖拉機。

　　李龍立刻就清楚，這是沖自己來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