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硯?
你回京了?
”沈雨燃驚愕道。
沈硯一襲白色儒衫,長身玉立,從裡間正往鋪子裡走來。
他身上沒有絲毫的風塵,顯然不是才剛回來的。
“我十日前就回京了,五姐姐,你怎麼……”沈硯一眼就看到了沈雨燃額頭上的那些紅疹,頓時變了神情。
他去過肅州,知道這些紅疹都是火瘡痊愈後落下的痕迹。
“你染上火瘡了?
”沈硯何等聰明,立即猜出沈雨燃此次出京是為了尋他,卻不幸染上了火瘡。
“已經痊愈了。
”
沈硯止不住地難過起來,加上紫玉在抹眼淚,餘下衆人紛紛跟着神傷。
見他們這副模樣,沈雨燃笑打岔道:“趕了一天的路,我餓死了,廚房裡有飯吃麼?
”
“有,有,天氣熱起來了,廚娘煮了一大鍋南瓜粥,”紫玉忙抹了眼淚,竭力打起精神,“我給姑娘再炒幾道佐粥的小菜。
”
“好啊。
”
暖和之後,又是在院裡擺飯。
此時天色已暗,院裡點了燈籠挂在樹上,沈雨燃坐在當中,如意坊其他人都圍在一處,聽她說在平州城的遭遇,紛紛為她捏一把汗。
紫玉則帶着春草去廚房裡忙活,很快張羅了出了幾道小菜,香菇豆腐、滑炒豬肉、香煎小魚、涼拌三脆,以及沈雨燃最喜歡的火腿筍片湯。
沈雨燃正說得累了,菜一端上來便拿起了筷子。
等到填飽肚子,沈雨燃隻覺得困頓不堪,起身便回房去睡了。
方才吃飯時沈雨燃摘了面紗,那一臉的紅疹着實醒目。
衆人忍着沒說話,這會兒沈雨燃回屋去了,銀杏終于忍不住道:“老闆說平州城裡痊愈的人都落下一身疹子,那這疹子是不會消失的嗎?
”
沈硯和沈淩風皆是沉默。
陳風雖然不在乎自己身上落下的紅疹,不過明白他們為沈雨燃擔憂的心情,便安慰道:“紅疹應該隻是暫時的,平州城缺醫少藥的沒法醫治。
現在回了京城,肯定能治好。
你們這樣,老闆心裡更難受。
”
這話純是空話,但陳風把實話藏在了心裡。
主子,不,前主子那麼在意沈雨燃,就算尋遍天下名醫,也會給沈雨燃治好的。
靈凡深以為然,“對,咱們不能在姑娘跟前哭哭啼啼的,打明兒起,咱們就當沒看見那些紅疹一樣,不然姑娘會更傷心。
”
這一夜,沈雨燃睡得還算踏實,但如意坊裡其他人都為她擔憂着。
尤其是沈硯。
想到五姐姐是為了尋他才去了平州,更是輾轉反側,到天明方睡着。
臨近午時,有人在外敲門。
“硯公子。
”
“怎麼了?
”沈硯迷迷糊糊地坐起來。
“老闆說,若你醒了就去她屋裡說會兒話。
”
沈硯登時困意全消,從榻上跳了起來,穿上衣裳就往後院去。
沈雨燃許久沒回家,上午剛帶着丫鬟把屋子打掃了一遍。
見沈硯來了,便領着他去窗邊坐下喝茶。
“五姐姐,這次的事都怪我,我不該耽擱那麼久,讓你擔心。
”沈硯愧疚地說。
“是去尋你了,不過,我沒去肅州,陰差陽錯去了平州,在平州城困了一個月,染上火瘡,但也痊愈了。
”
沈雨燃明白他的心意,但并無責怪他的意思。
起初是她是因為沈硯才開始琢磨火瘡的事,但最終促使她離京的,是她自己的決定。
“我已經痊愈了,至于這些疹子,京城裡這麼多名醫,定然會有法子。
”
“怪我!
全怪我!
”沈硯懊惱道。
“是我自己要去的,怎麼怪你?
”沈雨燃說完,見沈硯仍是低着頭,轉而問道,“肅州至今沒有解圍,你到底怎麼回京的?
”
提到此事,沈硯稍稍打起了些精神,“我和秦三兒在地宮裡發現了一條密道,那密道年久失修,許多地方有碎石擋道了,我們一邊清理一邊前進,從密道出來之後發現已經到了禹州。
”
“那座地宮位置偏僻,在幾個州縣的交界處,恐怕除了肅州和禹州之外,還有别的通道。
”
“是啊,可惜朝廷不日便要授官,我也無暇再去探查了。
”
“此事不急,我倒有事要提醒你。
”
“五姐姐請說。
”
斟酌片刻,沈雨燃開門見山地問:“你回京後跟榮安殿下見過面嗎?
”
沈硯稍稍一愣,不好意思道:“見過兩回,不過沒說上話,隻是遠遠打了照面。
”
“離京之前,榮安殿下來見過我,跟我說了些心事。
”
沈硯明白,榮安公主的心事大抵是因為他。
他垂着頭,默默聽沈雨燃說下去。
“從前你在備考,我是不贊成你跟公主過多往來的,但你既已高中,總該給公主一個交代。
”
“我……”沈硯朝氣蓬勃的臉上極為難得的出現了愁緒。
沈雨燃不由得吓了一跳:“阿硯,莫非你改主意了?
”
“不是,不是,”沈硯否認道,“我沒有改主意,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
沈硯抿了抿唇,有些為難道:“我雖然高中,卻仍是從前那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在京城裡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憑什麼向瑾兒提親呢?
”
“公主是天之驕女,若論家世,誰能配得上她呢?
”
“不是這樣的,我總要……總要有些什麼……”
“你是探花郎,還不夠嗎?
”沈雨燃問。
沈硯薄唇緊抿,沒有說話,卻堅定的搖了搖頭。
沈雨燃有些無奈,想了想道:“那你想這麼拖下去?
”
“不是想拖,隻是……我還沒想再等等。
”
沈雨燃實話實說,“不是我想幹涉你的事,你明明已經考中了探花,可以留在翰林院做官,為何非得赴外任?
”
沈硯道:“五姐姐,你知道我的脾氣,翰林院的日子不适合我,我甯可做一個小小的縣令,也不願意埋首故紙堆。
”
前世,沈雨燃是在做了太子妃之後收到了沈硯遞過來的拜帖。
她記得,蕭明徹說沈硯的官運亨通,很得皇帝和首輔的賞識,年紀輕輕就位居四品。
按照前世的記憶而言,沈硯的确能夠很快回京赴任,并且年紀輕輕便蜚聲朝野。
可這些未來發生的事,沈雨燃沒法子拿這些去勸慰榮安。
“罷了,你們之間的事,你自己處理,我隻是提醒你,這是其一。
”
“還有其二?
”沈硯苦惱地看向沈雨燃。
沈雨燃看着他可憐巴巴的樣子,頗為無奈地點頭:“我聽說,崔相有意招你為婿,此事你可知道?
”
“啊?
”沈硯的表情,顯然是不知道的。
“你之前見他的時候,他一點都沒透露意思?
”
沈硯想了想,認真地說:“上回去相府道謝的時候,的确遇到了一位姑娘,想是崔相的千金,不過隻是匆匆一瞥,未曾說話,相爺也沒說什麼。
”
是沒說什麼,但沈雨燃幾乎确定了相府的盤算。
好端端的,相府千金怎麼會出現在他們這些客人跟前,肯定是家中有定親之意,不放心跑來相看的。
既是相看……
沈雨燃雖然沒見過狀元和榜眼長什麼模樣,但沈硯……單看外貌,沈硯五官精緻,玉面瓊姿,比許多姑娘都生得好看,那兩位恐怕無法勝過他。
崔家千金若親自相看,相中的人必定是沈硯。
那可是令榮安公主一見傾心的少年!
“此事并非空穴來風,我離京前,設法傳出了你在家中已經議親的風聲,不過崔家既有議親之意,恐怕會問到你這裡來,你要小心應對,别得罪了崔相。
”
“我知道了。
”
沈硯聽完沈雨燃說的這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阿硯,我不是說你做錯了什麼,隻是我看着你跟榮安一路走到現在,也看着你努力備考高中探花,一切都來之不易,總要小心守好才是。
”
“五姐姐,我知……”沈硯正在點頭,目光忽然一動,從沈雨燃的身上挪向窗外。
沈雨燃随之回過頭。
院子裡站着個身形颀長的男子。
那張臉陌生得很,但沈雨燃一眼就知道是誰。
才回京一日,怎麼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