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她?
”沈雨燃聽着一頭霧水。
且不說段清瀾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
東宮查抄的那天夜裡,段清瀾到處在找蕭明徹。
沈雨燃見她有主意的很,哪裡需要自己去救?
不過何采薇畢竟是前世好友,沈雨燃還是耐着性子問:“她出什麼事了麼?
”
“清瀾,”何采薇焦急道,“她被殿下賣到妓館了。
”
妓館?
沈雨燃懷疑自己聽錯了,詫異地看着何采薇:“你是說蕭明徹把段清瀾賣去了妓館?
”
“是。
”
何采薇點了點頭,聲音有些發顫。
事情的确蹊跷。
但――
段清瀾很可能跟她一樣,是重活一世的人,沈雨燃并不想摻和到段清瀾的事裡,以免被段清瀾看出端倪。
她淡淡道:“我如今不是什麼良媛了,跟殿下也好,跟段姑娘也好,都沒什麼關系。
我一個平民百姓,能救得了誰?
”
“沈姐姐,我也實在沒法子才來找你。
”
沈雨燃看向何采薇,疑惑道:“段清瀾平素待何姑娘也不親近,為何要管她的事?
”
“清瀾是同我一起進宮選秀的,那會兒我們就住在一間屋裡,後來一起被指到了東宮,畢竟有相伴的情分。
”
“所以你想幫她?
”
何采薇點頭:“我是京城人士,從東宮出來家人就接我回去。
想着清瀾的家人父母都不在京城,派人去尋找,才打聽到這事。
”
“所以你想替她贖身?
”
沈雨燃不太清楚蕭明徹怎麼會把段清瀾賣去妓館。
以她對蕭明徹的了解,應該不會做出什麼逼良為娼的事。
但是何采薇這麼說,段清瀾人在妓館肯定是不争的事實。
“我是想替她贖身。
”
“要多少銀子?
”沈雨燃問。
“沈姐姐誤會了。
”見沈雨燃以為自己是來要銀子的,何采薇趕忙解釋,“贖身的銀兩我有,隻是我去了妓館,她竟然不讓我給她贖身。
”
“什麼?
”沈雨燃這回是真的驚掉了下巴。
自古以來,淪落風塵的女子都是身不由己,賣笑賣身隻為着有一日能脫離苦海。
段清瀾竟然不願意贖身?
“她不願意離開妓……那種地方,我怎麼幫她?
”
“昨日我苦口婆心跟她說了許久,她怎麼也不肯聽,還魔怔似的提沈姐姐的名字。
”
沈雨燃眉心一跳,“提我的名字做什麼?
”
何采薇亦有些迷惑,不好意思道:“說什麼沈姐姐做得到,她也做得到。
”
她也做得到?
沈雨燃徹底明白了,也徹底确信了。
段清瀾是想學着自己前世那般,跟在蕭明徹身邊,陪他度過被廢黜的日子,等到蕭明徹重回高位,她便能做太子妃了。
這樣一想,之前她種種古怪的舉動都能說得清了。
她上輩子經曆過選秀,知道何采薇說了什麼話令皇後看重,她有樣學樣地說了出來,順理成章地進了東宮。
蕭明徹被廢,她絲毫不慌,甚至是期盼已久。
怪不得那天晚上滿大街地尋找蕭明徹。
“沈姐姐,我聽說你住在鎮北侯府,便去侯府找你,雲小姐說你在這裡,我就尋過來了。
沈姐姐,你能過去勸勸她麼?
”
“妓館那樣的地方,你給她贖身她都不走,任誰勸了都不會聽的。
”
沈雨燃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段清瀾跟自己一樣活了兩世,絕不會再跟段清瀾接觸,讓她看出自己的異樣。
還好那晚段清瀾試探自己的時候,她作了一番戲,搪塞了過去。
“可若不贖身,往後她想脫身就難了。
”
沈雨燃哂笑着搖頭。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大慈悲難渡自覺之人。
段清瀾一心跟在蕭明徹身邊,誰去勸都沒用。
何采薇去也好,沈雨燃去也好,段清瀾都隻會覺得她們在阻礙她的太子妃之路。
指不定,連蕭明徹說話都不好使。
隻不過沈雨燃不明白,上輩子她死得那麼慘,段清瀾怎麼會想走她的老路?
“既如此,那就不打攪沈姐姐了。
”
何采薇見沈雨燃心意堅決,話中也有道理,隻能歎了口氣。
她擡眼看着如意坊的牌匾,又問:“這是沈姐姐的鋪子嗎?
”
“是我們沈家在京城的鋪子,我暫且幫着打理。
”說起鋪子,沈雨燃來了些興緻,“鋪子裡的胭脂既有我親手做的,也有從江南商行采買的。
下月便能開張,何姑娘往後有什麼需要,可以過來瞧瞧,若親朋要買,也幫我介紹一下。
”
“那是自然。
從前便聽說沈姐姐會自己做脂粉,早想着用用呢。
”
沈雨燃道:“往後若是無事,來我這裡坐坐,咱們說說話,喝喝茶。
”
“好。
”
從前在東宮的時候,何采薇對沈雨燃的印象是高傲的、淡漠的,今日一見,倒覺得親近了不少,生出好感來。
隻是她還為段清瀾擔憂着,不肯坐視相識的朋友墜落,始終盤算着做些什麼,便匆匆告辭了。
紫玉一直在鋪子裡清理東西,将兩人說得話聽得七七八八,等着何采薇一走,趕忙探出腦袋。
“姑娘,那個……”
“進屋再說。
”
鋪子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隻有一排空着的貨架等着镖局把江南的脂粉運過來。
紫玉勤快,每天都帶着春草銀杏把鋪面打掃得幹幹淨淨。
“段清瀾真的進妓館了?
她不會已經失身了吧?
”
“那就不知道了。
”
進肯定是進妓館了,還是被蕭明徹賣進去的。
“那姑娘要幫嗎?
”紫玉一直很讨厭段清瀾,不過好端端的聽到人進了妓館,總歸沒法幸災樂禍。
“怎麼管?
何姑娘要給她贖身,她都不樂意。
”
如若何采薇是缺贖身的銀子,沈雨燃會心軟給她添補上去,可段清瀾不願意贖身。
當太子妃就那麼有吸引力嗎?
連在妓館都不願意贖身?
沈雨燃無法理解,也不願意理解。
這樣的人,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
皇宮,坤甯宮。
“回娘娘的話,屬下還沒找到公主的下落。
”禦前侍衛站在皇後跟前,恭敬垂着頭。
“唉,這個蕭妙瑾!
”
皇後重重一歎。
她聽從榮安公主的勸說,連夜回鸾,聯合了内閣中行事正派的另外三位閣老,以證據不足為由,一齊向皇帝進谏。
力争之下,最終蕭明徹的謀逆大罪沒有定下來。
隻是對榮安來說,蕭明徹被貶為庶人,仍然是難以接受的。
本在回京路上的榮安,帶着侍從突然離開,說是要去散心,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那日在行宮時,榮安身邊陪着個清逸明秀的少年,當時隻顧着徹兒的事,來不及詢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這孩子行事未免太随意了些。
雖知榮安心性,不會鬧出亂子,為人父母終歸不放心。
“娘娘,此事要禀告陛下嗎?
”
“當然不用,徹兒的事已經夠心煩意亂的了,再加上榮安,陛下還不知道要如何遷怒于本宮。
”
見皇後神色不虞,侍衛把頭埋得更低。
“屬下還有一事要禀告娘娘。
”
“說。
”
“殿下……已經在京城安頓好了。
”
“那就好。
”皇後拍了拍胸口,輕輕舒了口氣,雖然她一直派人留意着蕭明徹的動靜,可她不敢細問。
侍衛道:“殿下住在城中一處妓館的後院。
”
“什麼?
”皇後大吃一驚,“妓館?
”
侍衛不敢擡頭,低聲繼續道:“東宮裡有位段奉儀,也跟殿下一起在妓館中。
”
“段奉儀?
”皇後思索片刻,想起選秀時那位吟誦溫庭筠詩詞的女子,“段清瀾,她倒是有情有義,這樣都還肯跟在徹兒身邊。
徹兒身邊有人照顧,本宮也可放心些。
”
聽着皇後這樣說,侍衛不敢再言。
若是皇後知道,蕭明徹能在妓館中有一席之地,是因為把段清瀾賣給妓館,才被老闆應允住在後院的柴房,不知作何感想。
*
梨香閣。
未到入夜時分,尚無客人登門。
閣中的姑娘們都是老鸨的催促下上妝更衣,為迎客做準備。
“瀾兒,去打盆水來。
”
“瀾兒,我的胭脂用完了,去給我拿一盒新的過來。
”
“瀾兒,叫你沏的茶水呢?
”
段清瀾聽着這些妓子的吩咐,臉色蒼白。
旁邊一個體格健壯的丫鬟猛然推她一下:“喊你呢!
愣着幹什麼?
還以為自己是什麼夫人呢。
”
這丫鬟力氣很大,段清瀾隻是被推一下,連骨頭都疼了起來。
她穩住心神,忙道:“聽到了,聽到了,我這就去!
”
“等等!
”壯丫鬟攔住了她,“我什麼我?
瞧着你也不是不懂規矩的,在姑娘們跟前,要自稱奴婢,知道麼?
”
段清瀾咬着牙。
别說她在東宮裡是主子,就算是在家中,她也是有丫鬟服侍。
現在居然要對着一群妓子自稱奴婢。
她告訴蕭明徹,願意為奴為婢、做工養他,萬萬沒想到殿下把她賣到了妓館做奴婢。
她想服侍的人隻是蕭明徹,不是這些低賤的妓子。
不過,蕭明徹也寄居在這妓館裡,好歹她能天天見到他。
等到做完工,她再去侍奉他。
再說了,她已經拒絕了何采薇幫忙贖身,哪有退路。
段清瀾深吸了口氣:“奴婢知道了。
”
旁邊看熱鬧的妓子們見着曾經的東宮嫔妃自稱奴婢,全都哈哈笑了起來。
笑吧,笑吧,等到她做太子妃的那一天,要把今天笑的這些妓子婢女全部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