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幾縱幾躍,生生從一擁而起的流民群中跳了出來。
沈雨燃眼眶有些發熱。
不愧是跟着雲峥上過戰場的馬!
她看着白馬飛馳而來,那些尚未被馬蹄踩踏的流民又朝這邊跑來。
“他們已經餓紅了眼,”沈雨燃忽而有了主意,猛然看向暗月,“拿些幹糧出來!
”
暗月立即會意,拿出自己帶的幹糧,着力揮手朝遠處分不同的方向扔去。
“是吃的東西!
”
“有吃的!
有吃的!
”
流民發現食物,頓時哄搶起來。
趁着這個空檔,白馬沖回沈雨燃身邊,她抓住時機,在暗風、暗月的幫助下飛快上了馬。
三人拼了命策馬往前狂奔,才終于将這群流民甩掉,繼續往前趕路。
官道上不時有緝捕流民的官兵。
時疫兇猛,這些流民都是從害疫之地逃出來的,不少人也染了火瘡,官兵拿人之後,也不問病情,全都送去流民所裡關起來自生自滅。
暗風身上帶着公主府的令牌,這一路暢行無阻。
快要天黑時,他們終于抵達了平州城外的隘口。
果不其然,這裡有重重官兵在把守。
弓箭手埋伏在附近山上,一旦有人想從平州逃走,即刻射殺。
“老闆,我上去跟他們說說。
”暗月道。
“能行嗎?
”
“官兵接到的命令應該是不許平州城裡任何人出來,咱們若是要進去,應該不違背他們的軍令。
”
沈雨燃思忖片刻,決定先帶暗風進城,暗月留在這邊接應。
于是換成暗風上前去說,把守官兵好心勸他們不要進去,不過沈雨燃态度堅決,他們最終同意放行。
帶着尖刺的路障被擡開,露出一個小小的入口,沈雨燃和暗風策馬入内,很快,身後路障重新合攏。
沈雨燃多少有些忐忑。
正如把守的官兵所言,進來了就出不去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進來了,隻有盡力找到解藥。
她和暗風徑直馳向附近的山坡。
正值春日,山坡上草色青青,鋪滿了各種各樣的野草,還有許多野花盛放。
一路上,沈雨燃都在仔細地回憶着那種草藥的模樣。
葉片尖尖的,小小的,邊緣處有淺淺的鋸齒。
原以為尋找草藥會是容易的過程,隻是沒想到小小的一片山坡上居然有好幾種野草都是長這樣的葉片,隻是有的葉子大一些,有的形狀圓一些。
“老闆,這些草有什麼用處嗎?
”見沈雨燃一直盯着野草,暗風不解地問。
沈雨燃沒法子解釋重生這檔子事,隻能含糊道:“我小時候家裡人也有得過像火瘡一樣的疫症,恰巧遇到了一位遊醫給他吃了種野草治好的,我想着碰碰運氣。
”
“是什麼樣的野草?
”暗風好奇地問。
沈雨燃搖了搖頭,“記不清了,大概是這種樣子的。
”
她彎下腰把跟記憶中形狀接近的幾種野草都拔了起來。
時疫剛起之時,朝廷派了太醫院的人過來,附近州縣也有不少大夫自發前來救治病人。
城裡應當還有懂醫的人,她不懂醫也不懂藥,但是相信大夫是懂的。
與其自己在這裡冥思苦想,不如先把跟記憶裡相像的野草都先摘一些,交給懂行的人看。
平州城已經這樣了,死馬當活馬醫。
有暗風幫忙,兩人迅速采摘了許多草藥,騎馬往城門而去。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平州城裡居然一點也不亂。
朝廷将城池死死圍住,但萬幸的是,平州知府并未染疫,他一直帶着城中官兵和劫後餘生的百姓竭力維持着城中的秩序。
這裡原是個富庶的城池,水源充足,儲備得糧草不少。
火瘡來勢洶洶,十餘日便可奪走人的性命,但世間事從來都是福禍相依,病情發得迅猛,反倒給幸存的人留下了更多的糧草。
衙署和寺廟都在施粥,熬得稀一些,每日喝上兩碗便能糊口。
沈雨燃和暗風直奔府衙,亮出了公主府的令牌後,兩人順利進了府衙。
*
暗衛趕去梨香閣傳訊的時候,蕭明徹并不在。
“什麼事這麼急匆匆的?
”胖管事有些不解,也有些窩火。
元夕那一回出手處理了東廠幾個盯梢的番子,雖說無迹可尋,可這陣子東廠盯梨香閣盯得更緊了。
眼下在閣中假扮主子的人,易容術不似暗花那般高超,這麼大白天的沖到梨香閣來找主子,是怕東廠的人不留意嗎?
“是沈姑娘的事。
”
暗衛一開口,胖老闆稍稍變了色。
蕭明徹呆在梨香閣這數月以來,都是胖管事在侍奉,他當然知道沈姑娘在蕭明徹心目中的重要性,登時緊張地問:“沈姑娘怎麼了?
”
“沈姑娘離京了。
”
“又逃了?
”胖管事詫異得張大了嘴。
暗衛撓了撓腦袋,“不是逃,她是帶着暗風、暗月離京的。
”
胖管事長長松了口氣,“不是逃就好。
既然暗風暗月跟着,應該出不了大事,不必着急知會主子。
你還是回如意坊守着吧,若是暗風暗月再傳消息過來,再行通報。
”
“是。
”
因着胖管事拿了這個大主意,等到蕭明徹得知此事,已經是二十日後。
一進梨香閣,便見胖管事一臉焦灼卻又讨好的走上前。
“主子。
”
“出什麼事了?
”蕭明徹話音一落,眉眼冷峻下來,“沈雨燃怎麼了?
”
胖管事被他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支支吾吾道:“沈姑娘二十日前帶着暗風暗月離京辦事,屬下想着有暗風暗月跟随,應當沒有大礙。
隻是……”
“隻是什麼?
”
蕭明徹鐵青着臉,一把揪起胖管事的領口。
那麼胖那麼壯的一個男人,竟生生被他單手拎了起來。
“主子,主子,沈姑娘在平州城染上了火瘡……”
火瘡?
沈雨燃染上了火瘡?
蕭明徹猛然将胖管事扔在地上,飛快轉身往外走去。
“主子,主子。
”胖管事想喊住他,偏生他走得太快,又不敢高聲大呼,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匆匆離去。
出了京城,蕭明徹一路往平州疾馳。
平州!
平州!
沈雨燃居然去了平州。
她是不要命了嗎!
一邊罵着,卻又心急如焚。
蕭明徹夜馳整夜,終于在天亮前抵達了平州城外。
平州城外還是半個月前那般模樣,隻許進不許出。
和沈雨燃來時一樣,守兵自是放行,并且警告他,若要再出城,即刻射殺。
城中并不混亂,不過,每個人臉上都是愁雲慘淡。
“唉,既然都已經有了治火瘡的解藥,朝廷為何還不放咱們出去?
”
“或許等咱們都好了,就能出城了。
”
“走吧,去安濟堂領碗藥。
”
蕭明徹略一蹙眉,朝路人詢問了安濟堂的方向,領着手下策馬而去。
安濟堂是平州府衙下屬的贈醫施藥的地方。
還沒抵達,便見外頭密密麻麻站滿了排隊領藥的百姓。
數十步之外,立着一抹熟悉纖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