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監護儀器時不時發出嘀嘀的響聲。

　　中間的病床上，姚樂怡躺在那裡。

　　還沒靠近，便聽見她粗重又略急促的呼吸聲。

　　白冉不禁皺起眉，放緩了腳步，慢慢走近，終于，在床邊站定。

　　窗簾半拉着。

　　從白冉站着的角度，光線落在了姚樂怡的半邊臉上。

　　她看清了她的樣子。

　　驚訝的，猛吸了口氣。

　　她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這一刻，白冉腦子裡閃過病入膏肓、行将就木幾個字。

　　大概，形容的，就是此刻，床上躺着的這個人吧。

　　如果不是知道要來看的是誰，白冉根本認不出來，眼前躺着的這個人，會是姚樂怡。

　　即便是清楚的知道，白冉還是不敢置信的，看了眼床頭卡。

　　姓名：姚樂怡。

　　沒有錯。

　　呵。

　　白冉無聲的，短促的笑了下……她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姚樂怡是和傅寒江相仿的年紀，也就比白冉大了五歲左右。

　　可她此刻，卻是一副幹枯的模樣。

　　和白冉相比，兩個人像差着十好幾歲，不是同一輩人了。

　　當初她害死爺爺，害的她差點一屍兩命。

　　如今，她自己，走到盡頭了。

　　她躺在那裡，閉着雙眼，嘴巴微微張開，不知道睡着了沒有？

　　緊接着，姚樂怡像是有感應般，眼皮動了動，緩緩的，睜開了眼。

　　但她似乎很吃力，眼睛沒有完全睜開，半開半阖着。

　　白冉呼吸一緊，沒有說話，隻定定的，就這麼看着她。

　　姚樂怡的動作很慢，慢吞吞的，終于，扭過頭來，看向了床側。

　　視線落在了白冉的身上。

　　嘴巴張了張，嗓音沙啞的不成樣子，像是古老破舊的風箱。

　　“你……”

　　她說話也已經很吃力了，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是……你？”

　　認出了白冉，姚樂怡肉眼可見的激動起來，本就粗重的呼吸，直接變成了大喘氣。

　　“白，白……”

　　“嗯。”

　　白冉皺了皺眉，聽她說話，實在是太吃力了。

　　于是，替她說完了，“是我，白冉。”

　　“啊，啊……”

　　姚樂怡張着嘴，嗓子眼咕哝着，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白冉搖搖頭，如實道。

　　這會兒，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垂在身側的雙手，一點點蜷起。

　　微垂着眼簾，溫溫淡淡的道。

　　“我是來看你的……”

　　頓了頓，補了四個字。“最後一面。”

　　“你……”

　　聞言，姚樂怡蓦地一震，眼珠子從深陷的眼眶裡瞪着白冉。

　　夾雜着憤怒，怨恨。

　　還是這種眼神，和以前沒有區别。

　　但如今，她這副模樣，已經傷害不到任何人了。

　　白冉無所感，看着她的神色，越發平靜。

　　在她這種近乎蔑視的平靜中，姚樂怡也意識到了，今時不同往日了！

　　不。

　　确切的說。

　　一切，早就不一樣了！

　　呵……

　　姚樂怡連自嘲的笑聲都發不出來了，鹹澀的淚水，從眼角溢出。

　　白冉看的真真切切。

　　忽而笑了下，“你哭了？”

　　譏諷的道，“鳄魚的眼淚麼？”

　　“……”姚樂怡張嘴瞪眼，沒有回答，也回答不了。

　　當然，白冉也不需要。

　　“說實在的……”

　　她打量着姚樂怡，“你現在這副樣子，真的蠻慘的。但是……”

　　“有些話，我還是要說。”

　　仿佛怕她聽不清楚，白冉微微彎下了腰。

　　緩緩的，清晰的說道。

　　“我和寒川，我們登記結婚了，我們有元寶，還有康康，是兩個男孩子。”

　　“我們的婚禮，定在來年春天。”

　　說完了，白冉直起身子，微微擡着下颌，眼皮半垂着。

　　感慨的，歎息着。

　　“不過，我想，你是等不到那時候了。”

　　視線在病房裡淡淡的掃了一圈，嗓音越發輕軟。

　　但在這空蕩蕩的空間裡，卻直擊了姚樂怡的心房。

　　“我想，這裡，就是你最終的歸宿了。你，會在這裡，結束你的一生。”

　　白冉收回環顧的視線，最終，又落在了姚樂怡身上。

　　“啊，啊……”

　　床上，姚樂怡一字一字聽着，揪緊身下的床單。

　　嗓子眼發出無意義的音節。

　　白冉看着她通紅的眼睛，彎了彎唇。

　　“你也挺痛苦的，結束對你來說，也是種解脫。”

　　“姚樂怡。”

　　她很鄭重的，喊了她的名字。

　　“你猜一猜，人有沒有來生呢？”

　　勾唇輕笑了下，“即便人有來生，但像你這樣的人，也不夠格吧？”

　　“像你這樣的，會下地獄的，哦？”

　　“你這輩子，都沒學會做人，再有來生，你也不配為人，生生世世。”

　　說完，緩緩移開視線，轉過身，一步步往外走。

　　“啊，啊……”

　　身後，姚樂怡的聲音不斷。

　　漸漸的，變成了，“嗚……嗚嗚……”

　　白冉沒有回頭，也沒有停頓。

　　她知道姚樂怡在哭，人之将死……

　　可她生前做了那麼多的惡事，這時候哭，又有什麼意義呢？

　　…

　　傅寒川守在門外。

　　房門被拉開時，他立即迎了上去。

　　他還不及看清白冉的樣子。

　　白冉小跑了兩步，直沖到了他懷裡，雙手勾住他的脖頸。

　　傅寒川适時擡手，接住了她。

　　摟住她的腰身，像抱孩子一樣，把人臨空抱起。

　　“冉冉？”

　　念着她的名字，去看懷裡的人。“我看看，怎麼了？”

　　出來就抱着他，被欺負了？

　　“是她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了？”

　　白冉紅着眼眶，摟着他，不肯讓他看。

　　傅寒川着急啊，“我看看，看看好不好？”

　　“沒事。”白冉搖着頭，腦袋埋在他懷裡，“她已經，說不了話了。”

　　這樣麼？

　　傅寒川抱着懷裡的人，感受到她在輕輕的顫抖，她哭了。

　　她的心情，他是能理解的……

　　她想哭，想在他懷裡被他抱着哭，那就……由着她吧。

　　“好，我不看。”

　　傅寒川收緊了懷抱，低頭親親她的頭發。

　　就這麼抱着她，出了醫院。

　　…

　　幾天後。

　　姚樂怡在醫院裡，不治身亡。

　　得知這一消息時，白冉剛修改好一份圖紙，保存後，發送了出去。

　　手機響起，是傅寒川發來的信息。

　　簡潔的文字，平靜的陳述。

　　白冉看完，心上淡淡的。

　　還來不及有任何情緒，手機又響了。

　　依舊是傅寒川發來的信息。

　　【晚上老二和相思回來吃飯，我大概六點鐘到。】

　　白冉彎彎唇，點開回複。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