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采薇越想越氣，越走越急，一不小心踢中了一顆石頭，疼得她立刻彎下了腰，眼淚嘩啦啦往下落。

　　 太疼了！

　　 “你沒事吧？”

　　 陸慶平快步趕到她身邊，伸手去攙扶，但被她甩手拍開了。

　　 “别假好心了，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見面就當不認識！”

　　 蘇采薇丢下這句話，就自己站起來，走向朝她奔來的母親。

　　 “我答應你。”

　　 身後傳來陸慶平低沉黯啞的聲音，蘇采薇微怔一下，回過身隻看到陸慶平的背影。

　　 他走得很快，步子很大，幾步就走出了河岸。

　　 不知為何，蘇采薇心底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薇薇，你們吵架了？”石靜蘭趕到女兒身邊，關切問道。

　　 蘇采薇收斂心緒，搖頭笑道：“沒有，陸連長是個很好的人，他答應給我介紹一個部隊上的對象。娘，我想着，于咱們的身份而言，嫁個軍人比招個上門女婿更有保證。”

　　 後頭那句話，她壓低了聲音。

　　 他們一家原是資本家，如今下鄉算是金蟬脫殼，但不能說完全沒有後患，所以嫁軍人多層保障是她所追求的。

　　 蘇家大小姐就是這麼務實。

　　 石靜蘭當然明白這道理，但還是有些想不明白，抓住女兒問道：“你繞這麼多圈幹什麼，你直接嫁給陸慶平不就得了！”

　　 蘇采薇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媽，我和小弟去派出所那天您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石靜蘭點頭，又想起那天兒女回來後隻字不提陸慶平，心中有了猜測，“那天在派出所出啥事了？”

　　 蘇采薇點頭：“派出所的事不提，後來我們去了衛生所，在那我見到陸連長的相親對象，也見到了他母親，他母親對那姑娘很滿意，您覺得要是我借着這次落水賴上他，我以後在婆家會有好日子過嗎？”

　　 石靜蘭一下子沉默了。

　　 有句老話叫多年媳婦熬成婆，這媳婦的日子可不好熬，尤其是像陸慶平這種當兵的，常年在部隊不歸家，又達不到随軍要求的，媳婦就得留在老家跟公婆一起住。一旦婆婆對兒媳不滿，那獨守空房的媳婦就更難熬了，因為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

　　 所以，這年代嫁人，選一個好婆婆比選一個好丈夫重要。

　　 石靜蘭自然舍不得女兒被未來婆婆磋磨，很快就做出決定：“薇薇，咱不找姓陸的，讓他多給你介紹幾個，總能碰見合适的，就算萬一都不成，咱們還能在鄉下找上門女婿，怎麼都不虧。”

　　 另一邊，陸紅梅喊住了陸慶平，抓着他胳膊問道：“你走這麼急幹什麼？跟姐說說，你倆談得怎麼樣？要不，我現在就讓你姐夫回趟咱家，把咱爹娘請來跟蘇家商談你倆的婚……”

　　 “姐，不用請爹娘過來，也沒有什麼婚事。”

　　 陸慶平打斷陸紅梅的話，在後者怔愣之時，他又拿出一個紅包給她：“姐，這是我給丫丫的滿月禮，我今天晚上的火車，就不留下吃午飯了，我先走了。”

　　 說罷，轉身大步離開，腳步生風。

　　 這雷厲風行的架勢，讓陸紅梅都不好追問他跟蘇采薇為何鬧崩了，隻能調轉方向去蘇家探問。

　　 結果，隻問出自家悶葫蘆弟弟答應給蘇采薇介紹一個部隊上的對象，剛出月子的陸紅梅差點被氣昏過去。

　　 到了中午，蘇家并沒有來吃席，但是送了一個老銀镯子給她家丫丫。

　　 镯子很細，顔色發烏不顯眼，也不犯忌諱，卻是一衆親朋好友裡難得的厚禮了。

　　 同一時間，陸慶平到了家門口，看到方靈慧在自家院子裡幫着母親曬長豆角，腦海裡一下子浮現出一周前在衛生所裡發生的事。

　　 恍惚間，他好似抓住了什麼，但不等他想明白，母親就高興地招呼他：“慶平，這豆角明天就曬幹了，我都給你收拾上，你帶去部隊吃。”又指了下邊上幫忙的方靈慧，“靈慧是替你大姨家表妹過來幫忙，可不是沖你來的。”

　　 方靈慧隻矜持地朝陸慶平點了點頭，并沒有像前幾次那般對他熱情。

　　 一周前在公社衛生所，被他那般下面子，方靈慧當時差點哭出來。若非不甘心，她今日也不會再次來到陸家，但也決定換一種策略。

　　 那就是不能太過熱情，要進退有度。

　　 方靈慧心底還在轉着這些念頭，就聽到陸慶平開口說道：“娘，不用幫我準備，我今晚上就走。”

　　 陸母怔住了：“怎麼今晚就走，不是還有兩天假嗎？這麼趕，你火車票買得上嗎？”

　　 “部隊發了急電，我得提前歸隊，火車票也不難買。娘，先不說，我得去收拾行李了。”陸慶平說着，就疾步來到自己房間前，推門進去。

　　 陸母頓時急了，都顧不上招呼方靈慧，急哄哄進竈屋為即将離家的兒子準備火車上的吃食。

　　 那火車可是一坐好幾天呢，東西可不能少。

　　 方靈慧也有些方寸大亂，都顧不得自己之前的謀劃了，她追到竈屋沖陸母說道：“嬸子，我能在供銷社買到一些不要票的桃酥糕點之類的，可以給陸大哥帶到火車上吃。”

　　 陸母一聽，頓時高興地握住她的手：“靈慧你真是個好姑娘，你等着嬸子，嬸子給你拿錢。”

　　 方靈慧忙搖頭：“嬸子，不用給我錢，我有錢……”

　　 “我說過了，不用給我準備吃的。”

　　 陸慶平背着背包走到竈屋門口，張口打斷兩人的對話，目光清淡地掠過方靈慧後，望着母親說道：“娘，我目前沒有結婚的打算，你不用為我張羅了。”

　　 不等母親說話，他又道：“娘，我走了，或許一兩年後才能回來，您和父親多保重身體。”

　　 話畢，他立正朝母親敬了個禮，就轉身大步朝外走。

　　 陸母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追着出去，直到院門口才拉住兒子，哽咽問道：“三兒，你是不是生娘的氣，才提前走的？”

　　 “娘，沒有的事。”陸慶平張口否認，擡手替母親擦了下眼角的淚水。

　　 “不管是不是，娘跟你認個錯，以後娘再不替你張羅了。你喜歡誰就是誰，哦我想起來了，那天在衛生所裡給你包紮的姑娘是不是你喜歡的？你要說是，娘這就去幫你下定。”陸母急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