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許久才回到急診室，蘇采薇發現對方換了一身幹淨衣物。

　　 那衣物半舊不新，穿在對方身上有些過長了，瞧着還很眼熟，她心中隐有猜測，但沒有追問，隻是給對方配了三副藥，讓他喝完再來複診。

　　 婦女一把拿過藥又說要賒賬，這讓病人窘迫不已，臉都漲紅了。

　　 這年代欠賬的情況很多，醫院還沒有不給錢就不看病的規矩。

　　 蘇采薇十分熟練地寫好欠條，遞過去讓他們簽字。

　　 婦女道自己不識字，将欠條推給了男人。

　　 男人沒有推脫，從上衣口袋取下鋼筆簽好了名字，字迹透着風骨，一看就是文化人。

　　 “我會盡快還的。”男人承諾道。

　　 蘇采薇瞧見欠條上寫得很清楚的單位和住址，颔首道：“一個月後賬沒還的話，醫院會派人去催的。”

　　 婦女張口想說什麼，被男人攔下了，他鄭重地收起欠條道：“我知道，我會在一個月内還清的。”

　　 男人轉過頭，又沖陸慶平道：“同志，這身衣物我清洗幹淨後就還給您，請把您的住址告訴我。”

　　 陸慶平看了眼整理病例的蘇采薇，搖頭道：“不用送我家裡，送到這就行。”

　　 蘇采薇筆尖一頓，擡頭與陸慶平對視一眼，就沖中年男人颔首笑道：“對，給我就行。”

　　 中年男人眼底閃過了然，再次道謝，就與不耐煩的妻子離開了急診室。

　　 隻是外頭隐約傳來這對夫妻的争吵聲。

　　 “你工作都停了，還想還藥費，拿什麼還？”

　　 “我告訴你，你可别指望我拿錢，我沒錢，一分都沒有，你自己想辦法去！”

　　 “那男的不是借了你一身體面衣服嗎？一看就有錢，你找他借去啊！”

　　 急診室裡，吳小英聽到這裡頓時生氣了：“那女的怎麼這樣？當好人還要被她訛上，真是氣死人了！”

　　 值班醫生也歎氣道：“這筆藥費短時間内怕是要不回來了。”

　　 蘇采薇倒沒說什麼，隻是含笑看了眼陸慶平。

　　 陸慶平也沒有發表看法，但她走出急診室後，跟着她身邊說了一句：“我借出去的是舊衣服，沒有新做的。”

　　 蘇采薇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解釋，不由得笑起來：“你這話是在暗示我，再給你做身新的嗎？”

　　 兩人結婚後，蘇采薇也就頭一個月給他做過一身衣服，還圖簡單做的睡衣，之後忙起來就再沒做過。

　　 陸慶平立刻否認：“沒有，我衣服夠穿了，不用做。”瞧着她透着倦意的面容，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夜裡沒什麼人來，你先睡一會，有事我喊你。”

　　 蘇采薇原本不怎麼困的，被他一說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卻還是擺手：“這會睡不了，我去住院部巡房一下。”

　　 “我陪你。”陸慶平道。

　　 蘇采薇拒絕，但這男人不停，隻能由着他陪着自己去住院部巡房。

　　 畢竟是過年，許多病人都沒睡，看到蘇采薇都熱情的招呼，又唠幾句家常，得知她身邊跟着的是她丈夫，都笑着打趣他們恩愛。

　　 蘇采薇覺得自己的臉皮還不夠厚，因為她臉熱了，之後就沒讓陸慶平跟進病房。

　　 終于巡房結束，她走出最後一間病房，恰好時鐘敲響，接連響了十二聲。

　　 而她一擡眸，就看到等在外面的高大男人，沒有煙花，沒有鞭炮，唯有男人深邃的眼眸，她禁不住揚起唇角，開口道：“十二點了，新的一年開始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