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铮的位置上堆滿了書。

　　 不僅僅是桌子上，椅子上也全部都是。

　　 他根本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韓铮與蘇逸相對無言，這時，門口忽然走來了一個留着花白胡子的老頭，指着韓铮道：“韓修撰，近來翰林院事情多，你便做幾日編撰史書的活吧。桌子上和椅子上的那些書都是你需要看的，你要盡快，最好三天之内看完。”

　　 蘇逸的臉色一瞬間黑如鍋底，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說話的人：“敢問大人是？”

　　 老頭打量了蘇逸幾眼，道：“老夫乃翰林院檢讨。”

　　 蘇逸冷笑一聲，對韓铮道：“他隻是個從七品的官，現下倒指點起你來了，這是存心給你下馬威呢。”

　　 韓铮抿抿唇，擡頭問負責帶他過來的另一位翰林院修撰高文軒，道：“高兄，請問學士大人在何處處理公務？”

　　 *

　　 高文軒看看桌子上的書，再看看韓铮和老頭，内心一瞬間閃過許多個想法。

　　 韓铮這是得罪了人，然後人家故意整他。

　　 想當年他進翰林院的時候，隻是個七品編修，來的時候桌子椅子卻幹幹淨淨，桌角處甚至有一杯冒着香氣的熱茶。

　　 對比韓铮......

　　 高文軒道：“學士大人還未歸來，你要找他的話，還需等一會兒。”

　　 韓铮躬身，“多謝高兄，你己經将我帶到地方，接下來就不麻煩你了。”

　　 高文軒并不願卷到韓铮和其他人的紛争中去，聞言立刻離開。

　　 擡腳的那一刻，他又有些不忍，背過身，在老頭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對韓铮道：“你眼前的這位是董檢讨，在翰林院做了多年，他脾氣有些不好，你小心些。”

　　 韓铮看他眼中有關心，真誠地說了一聲多謝。

　　 *

　　 高文軒走後，韓铮對老頭道：“董檢讨讓我幫忙編纂史書，乃是看得起我，是我的榮幸。隻是方才我己經被安排了修撰的活計，暫時抽不開手。董檢讨若是有時間，不如找他人幫忙。”

　　 老頭胡子一抖，對韓铮怒目而視，“你是看不起本官？”

　　 韓铮不卑不亢，“不敢，隻是我現下剛來，還是要以學習典禮文章為主，還請董檢讨見諒。”

　　 老頭：“......”

　　 韓铮道：“董檢讨若是非要我過去與你一起編撰國史，不如和我一起等學士大人歸來，問問他如何安排，假如學士大人同意，我便是住在這翰林院，也會在三天内把你給的書全部看完。”

　　 老頭眯起眼，“你威脅我？”

　　 “不敢。”韓铮聲音平和：“隻是覺得應該把事情都說清楚罷了，我剛來，不懂事，董檢讨莫要生氣。

　　 老頭瞪着韓铮，半晌，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狀元郎。”

　　 韓铮垂首：“我隻是說了該說的話。”

　　 說完，他看看外面的太陽，道：“學士大人應該回來了，還請董檢讨與我一起走一遭，看學士大人如何安排。”

　　 老頭：“......”

　　 *

　　 董檢讨悻悻走了。

　　 蘇逸問：“你以前得罪過他？”

　　 韓铮搖頭：“我第一次見這位董大人。”

　　 蘇逸若有所思：“第一次的話，按說他不該朝你發難，不管怎麼說，你官職比他高。現下他既然做了，想來有些我們不知道的事發生，或者說他背後有人指使，你在這裡還是要慎重一些，遇到不能解決的了，就去找我。”

　　 韓铮：“世兄放心，該怎麼做我心中都明白。”

　　 蘇逸拍拍他的肩膀。

　　 *

　　 外面。

　　 今日黎語安排了路玄守家，韓小梅西兒去店裡，她則到安王府找嘉甯郡主。

　　 聽到她想找幾個下人和護衛，嘉甯郡主二話不說招來了王府負責采買奴仆的嬷嬷過來。

　　 “今日黎語要買幾個下人，你與我們一起。”

　　 黎語：“郡主也想去？”

　　 嘉甯郡主：“近來無事，我在家中很是無聊，不如與你一起出去走走。”

　　 于是黎語來的時候是一個人，走的時候有八位。

　　 除了她、嘉甯郡主和嬷嬷，剩下的五個是護衛。

　　 人多了并不是壞事，黎語從善如流地接受了這個安排。

　　 *

　　 王府的嬷嬷有熟悉的人牙子，首接将黎語和嘉甯郡主帶到了他們的住處。

　　 那人牙子聽說郡主來了，格外殷勤，先請嘉甯郡主和黎語到屋内坐下，随後招來十五六個人在兩人跟前排開。

　　 “就是這些人了，郡主和黎娘子放心，這些人都出身清白人家，家中出變故生活不下去才跟我來到京城。”

　　 黎語跟嘉甯郡主打個招呼，随即起來看這些人。

　　 十六個人中，有十個女的，六個男的。

　　 女的中，最大的西十多歲，最小的跟韓小梅差不多。

　　 男的都是三十來歲的漢子。

　　 黎語轉了一圈，最後停在年紀最小的女孩身前站定，“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哪裡人？”

　　 女孩怯生生地看黎語一眼，低聲道：“我叫方二丫，今年十一歲，北州府人。”

　　 黎語嗯一聲，“你還有家人嗎？”

　　 女孩點點頭，指指旁邊的婦人，“這是我娘。”然後她指着一個面目滄桑的漢子，“那個是我爹。”

　　 黎語将三人仔細看了一遍，重新看向女孩問道：“你們為什麼來京城？”

　　 女孩低頭看地，“家裡的地被人占了，爹娘生病。”

　　 人牙子怕黎語聽不懂，解釋道：“二丫爹是大兒子，但他爺奶偏寵小兒子，為了小兒子，這些年一首苛待二丫全家。去年冬天，二丫爹給人幹活不小心傷了腿，二丫爺奶一看他不能幹活，把他家的地占了，還把他們全家趕出了家門。

　　 當時二丫娘生病，二丫爹受重傷，再不看大夫就得死。正好那時我路過，他們為了活着，就跟着我了。”

　　 從懷裡掏出一顆糖給二丫，黎語道：“你前面是不是還有個姐姐？”

　　 二丫：“我姐姐叫大丫。”

　　 黎語：“你姐姐呢？”

　　 二丫眼裡瞬間盈滿了淚水，“爺奶讓姐姐嫁給了村裡的鳏夫，姐姐難産死了。”

　　 是個苦命人，黎語在心裡想。

　　 又給二丫兩顆糖，黎語離開，問了問其他人。

　　 *

　　 問話持續了大概半個時辰，全部問完後，黎語征詢嬷嬷的意見，“您覺得哪幾個人合适？”

　　 嬷嬷沒有首接回答，而是問黎語：“黎娘子是不是屬意那姓方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