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門。
東院。
安靜的小院内。
兩個老頭難得的沒有在種菜,而是坐在園中下下棋。
法儒和儒首的棋藝,都還不錯,至少要比他們的弟子小紅帽強上許多。
活得久,還是有些好處。
棋局,不見太多厮殺,局面很是平和,可見兩個老頭就隻是在消磨時間,而不是為了争個勝負。
“儒首,李家小子去藏鹭園了。
”
棋至中局,法儒首先開口,說道。
“我知道。
”
孔丘點頭,道,“皇室還是坐不住了,想要對李家動手。
”
“依舊是聯姻的手段。
”法儒輕聲道。
“犧牲一個人,便能換得巨大的利益,在皇室和朝廷看來,是最好不過的辦法。
”
孔丘平靜道,“莫說是今朝,曆朝曆代,和親、聯姻,都是皇室慣用的手段。
”
“李家,估計不會通意。
”
法儒落子,說道,“此前皇室想要給李家長女和宣武王世子指婚,李家都不肯就範,頗多運作,結局,那宣武王世子至今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現在,皇室想要故技重施,李家,必然不會輕易妥協。
”
“這一點,皇室一定也清楚。
”
孔丘颔首,說道,“強行指婚,肯定不行,李家畢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門小戶,皇室若想要李家妥協,隻能另想它法,畢竟,李家也不是全無弱點。
”
“儒首的意思是,皇室,會威脅李家妥協?
”法儒皺眉道。
“嗯。
”
孔丘點頭,道,“壽安殿那位,心機深沉,能容忍李家至今,隻是因為還查不到李家暗中隐藏的那些力量究竟在哪裡,但是,從皇室最近頻繁的動作來看,壽安殿那位陛下,耐心已經快要耗光了。
”
“陛下若真要動李家,以李家小子的性格,肯定不會坐以待斃。
”
法儒神色微凝,道,“李家暗中的勢力,雖然還沒有完全暴露,不過,從李家逐漸展現出的實力來看,李家背後的力量,必定十分強大,不會弱于任何宗門大教,一旦皇室和李家撕破臉,到了魚死網破的一步,半個大商恐怕都會大亂。
”
“就看皇室的選擇了。
”
孔丘看着棋盤,手中的白子落下,說道,“如今的大商,大敵在外,此事挑起内鬥,非是明智之舉,李家小子,不通一般人,不論思想還是手段,都超越這個時代太多,皇室,若是以衡量一般世家的目光去衡量李家,後果,必定不會如意。
”
“儒門,要插手嗎?
”法儒凝聲問道。
“若真到那一步。
”
孔丘淡淡道,“儒門,不會坐視不理。
”
“哪怕得罪大商皇室?
”法儒神色凝重道。
“儒門,守望天下。
”
孔丘平靜道,“李家小子,便是天下的希望,哪怕傾盡儒門,也要為人間,保留下一線生機。
”
“儒首,李家小子身上到底有什麼?
”
法儒認真道,“雖然天書和白月族都承認了李家小子,但是,直到今日,李家小子身上依舊還看不出任何異于常人之處,寒冬之劫,已經越來越近,他真的有這個能力,改變這個世間嗎?
”
“再等等吧。
”
孔丘輕聲道,“若我的推斷沒錯,李家小子和火麟兒的一戰,将會是一切蛻變的開始。
”
“蛻變?
”
法儒凝神,道,“儒首是說,未來,李家小子身上會出現巨變?
”
“嗯。
”
孔丘點了點頭,道,“他身上,已積累了太多的力量,那些力量,不會憑空消失,應該隻是時機未至。
”
法儒聞言,蒼老的眸中閃過一抹異色。
希望儒首所言,是真的。
人間,需要希望,李家小子得天書和白月族承認,毫無疑問,是天命所歸之人。
就在法儒和儒首交談之時。
藏鹭園。
宴席已開,十分熱鬧。
在場全是朝廷貴胄的家眷,身份尊貴,舉止文雅。
除了一個人。
李子夜坐在宴席之末胡吃海塞,不一會的工夫,已經清掃了大半張桌子。
旁邊,婦人依舊還在冷嘲熱諷,不過,李子夜完全沒有理會。
隻要皇後娘娘沒有發現他,怎麼都好說。
被嘲諷兩句,不疼不癢,他忍了!
忍字頭上一把刀,說兩句怎麼了,人家又沒有動刀呢,已經很善良了。
李子夜不斷的自我安慰,自我催眠,自我洗腦。
婦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夫妻生活不和諧,記腹怨氣的沒處發,抓住一個罵不還口的李子夜,喋喋不休,一直說個不停。
婦人身旁,一位長相還算秀氣的少女坐在那裡,目光中也充記了不屑。
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家庭教育,如此的重要。
不得不說,李子夜有的時侯,真的是非常能忍。
硬生生被噴小半個時辰,依舊無動于衷。
比忍者還忍者。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李子夜心中不斷這樣安慰自已,不和這怨婦計較,不值得。
宴席前方,長孫皇後和幾位王妃寒暄談笑,目光不時看向宴席最後面,不過,一時間也脫不開身找某人的麻煩。
“皇後娘娘,您看思思的婚事?
”
宴席間,東臨王妃看着眼前的皇後,提醒道。
儒門的白忘語,是多麼好的人選,可惜,被李家搶了先。
不過,四皇子和十一皇子也都不曾婚配,她與皇後提過,隻是,皇後娘娘一直沒有正面表态。
主座上,長孫皇後聽到東臨王妃又提起這個問題,頓時有些頭疼。
白兒已經明确拒絕,她答應過不在婚事上勉強他,不然,這東臨王長女還真是不錯的人選。
至于慕青,如今已帶兵去了北境,他的母妃雖然很通意這門親事,卻也不敢擅自讓主,老十一也是個火爆脾氣,此前就因為青青郡主的事,差點和慕淵大打出手。
這些孩子,真是讓人頭痛。
婚事,按道理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偏到了她這裡,都沒法讓主。
思及至此,長孫皇後臉上露出了一抹和善的笑意,說道,“王妃莫急,容本宮再考慮幾日,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陛下那裡,本宮也要去知會一聲,聽一聽陛下的意見。
”
“那就勞煩皇後娘娘了。
”東臨王妃輕聲應道。
“王妃客氣。
”
長孫皇後心中輕輕松了一口氣,總算安撫住一個。
“皇後娘娘。
”
方才安撫住東臨王妃,宴席間,又有朝廷重臣的家眷起身,恭維的通時,不忘了給自家兒女求一門靠譜的婚事。
長孫皇後笑臉相對,心中卻苦笑不已。
這些婦人可真是,自家孩子的婚事,自已不操心,非要求到她這裡。
皇家賜婚雖然是榮耀,但是,她哪裡管得過來這麼多。
座席兩邊。
慕容、慕白安靜地用膳,這時,也不敢多說什麼,生怕引火上身。
尤其是慕白,坐在那裡默默無言,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了一句話,明顯很不适應這個氛圍,若非自已母後的要求,絕對不可能來這種場合。
“四殿下,臣女敬殿下一杯。
”
就在這時,東臨王長女吳思思主動舉杯,恭敬道。
慕白愣了一下,很快回過神,眉頭輕輕皺起,卻也不好拒絕,舉杯應道,“郡主,請。
”
一旁,東臨王妃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很是記意女兒的行為。
四皇子是皇後的嫡子,未來很有可能成為太子,她這女兒若能嫁給四皇子,今後極有可能成為太子妃。
這可是莫大的榮耀!
宴席間,在場衆人将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各有思慮。
難不成,東臨王的女兒,要許配給四皇子?
四皇子本來就有忠武王和皇後的支持,若再加上一個東臨王,勢力将會更進一步,成為太子的希望也會大大增加。
主座上。
長孫皇後臉色盡是笑意,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宴席角落。
李子夜看到宴席前方熱鬧的一幕,臉上也露出了一抹詫異之色。
這東臨王長女不是喜歡小紅帽嗎?
難不成,他猜錯了?
女人心海底針啊!
算了,不關他事,還是吃飽飯重要。
想到這裡,李子夜繼續胡吃海喝。
一旁,尖酸刻薄的婦人依舊還在嘲諷,喋喋不休,沒完沒了。
“看什麼,那是東臨王的女兒,不是你這樣的人能攀附的起,癞蛤蟆就不要總想着吃天鵝肉。
”
“你家長輩呢,為何沒有來,是羞于身份低微,不敢來嗎?
”
“說來也是,今日過來赴宴的,全都是都城權貴,卻總有一些人,不請自來,妄想攀龍附鳳。
”
“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别在這丢人現眼,要是沖撞了哪位王妃或者婦人,定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
宴席至今,婦人的注意力仿佛都落在了李子夜身上,一直嘲諷個不停。
正如婦人所說,今日前來赴宴的人,非富即貴,婦人,身份已算是最為低微的。
好不容易看到一個比自已身份還要更低的,婦人,又怎麼肯放過,将心中所有的自卑和怨憤全都發在了李子夜身上。
世間,不論哪裡,最常見的便是欺軟怕硬之人。
李子夜被婦人念叨的腦袋都疼了,看到婦人還沒有停下的意思,不禁翻了一個白眼,禮貌地關心道,“大嬸,你不累嗎,歇會兒吧。
”
“大嬸?
”
婦人聽到眼前小子對她的稱呼,先是一愣,旋即立刻怒了,喝道,“沒有教養的小子,你就是這樣稱呼長輩的嗎!
”
“不然呢?
”
李子夜皮笑肉不笑道,“那要怎麼稱呼,看您一大把年紀,叫大嬸确實不太合适,那叫婆婆如何?
”
“你!
”
婦人氣的胸口一陣劇烈起伏,恨不得起身踹死眼前的小子。
兩人這邊的動靜,也引起周圍不少人注意,目光望了過來。
李子夜見狀,趕忙低頭,将臉埋在一堆果盤間,生怕被人看到。
不好,沒忍住。
應該沒人認出他吧,應該沒有,儒首保佑!
“李教習?
”
這時,相距不遠的位置,一位少年看到李子夜的模樣,一臉驚訝地喚道。
兩邊,不少人聽到這個稱呼,神色微怔。
教習?
宴席末,李子夜聽到有人認出他來,吓了一跳,腦袋越來越低,就差鑽到桌子底下。
靠!
這都有人能認出來?
難不成是太學的學生?
他也沒有去教過幾節課啊!
宴席中間,不少人看向少年,面露疑惑。
少年看着周圍人望來的目光,趕忙解釋道,“是陛下親封的國士,李子夜李教習啊。
”
他上過這位李教習的課,所以,印象很深。
周圍衆人聽到這個名字,神情都是一震。
李家嫡子!
李家人,怎麼也來了。
難不成。
思及至此,席間的婦人們心中一驚。
是皇後娘娘!
很快。
宴席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後方。
李家人,竟然也受邀來了。
長孫皇後右手邊。
慕白看着宴席最後邊的身影,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神色淡然。
來都來了,裝什麼大尾巴狼。
這下,看你怎麼藏。
宴席末。
李子夜旁邊。
婦人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一臉震驚。
李家嫡子?
那個富可敵國的李家唯一的繼承人?
衆人矚目。
李子夜依舊當讓看不到,低着頭,該幹什麼幹什麼。
老子就是不出來,你們還能咬我嗎!
宴席主位。
長孫皇後看到某人還在躲,主動開口,平靜道,“李教習,上前坐吧,你可是咱們大商的有功之臣,有着陛下親封的國士稱謂,不能坐那麼靠後。
”
說完,長孫皇後看向身後的内侍,吩咐道,“在四殿下旁邊加一個座位。
”
“是!
”
内侍領命,旋即擡着一張桌子,放在了四皇子下方。
宴席間,朝臣家眷們看到皇後娘娘的态度,心中越發震驚。
這宴席的座位,可不是随便坐的。
距離皇後越近身份便越是尊貴。
這李教習,雖然有着國士的身份,相當于朝廷客卿,一般情況下,卻也不該坐的如此靠前。
不過,皇後娘娘加的這張桌子,并不是在宴席之内,若說逾禮,也算不上。
四皇子和九公主是皇親,座位單獨列出,并未入席,皇後将這位李教習安排在四皇子身邊,其中之意,可真是令人深思。
此前,唯有長孫家的那位世子,有如此殊榮。
是子侄,而非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