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虛弱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但情緒分外激動,身體也痙攣顫抖着。
顧傾城輕笑,不過大半表情被口罩遮住,隻能看到眸底的勝利之色,透着洋洋得意。
“我當然是來看你的下場有多慘。”她不緊不慢地道。
“你……你——”顧如意喉嚨裡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像是被痰卡住,又像是呼吸上不來。
陸君堯看向監視器上的心跳,上前,重新為她戴上呼吸面罩。
顧如意立刻貪婪地大口呼吸,胸口又好受了點。
可她還有話要說,于是等呼吸稍稍順暢些,她又顫巍巍地自己擡手,想取下呼吸面罩。
可惜她的體力,連這麼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做到。
陸君堯隻好又幫她摘下面罩。
“顧傾城……我陷害你那麼多次,差點害你……死在那深山老林裡,我還……好幾次,想……想取你性命,你不是……恨,恨我嗎……”
她盯着顧傾城,眸光中溢滿不甘與憋屈。
她也恨,可惜鬥到這一步,她已滿盤皆輸。
恨都沒資格了。
“現在,你……你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隻要撤掉……那些機器,我就死了……你赢了,你赢了——”
倔強不屈的顧如意,這一刻隻想解脫。
她太痛了,沒日沒夜的痛就像萬蟻蝕心一樣,淩遲着她的神經。
她沒辦法呼吸,沒辦法睡覺,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晝夜,隻能每天渾渾噩噩,意識模糊。
她數次痛到暈死過去,等昏迷到足夠時間,身體蓄夠了微弱的能量,再撐着她半昏迷半清醒地睜開眼。
可縱然睜開眼,她也看不清眼前一切,隻能看到模糊的白光,晃動的身影,好像漂浮在天上一般。
這半個多月,對她來說像過了半個多世紀一樣煎熬,漫長。
今天她終于蘇醒,結果顧傾城就來了。
她知道,自己的生死如今都由顧傾城掌控。
所以她隻能激怒顧傾城,讓她一氣之下弄死自己,尋個解脫。
可是顧傾城并不上當,她淺淺一笑:“你不必激将我,我不會上當的。我可是好人,不像你,總想着怎麼害人。這麼缺德折壽的事,我才不做。”
顧如意瞪着她,喉嚨裡“咕噜咕噜”的聲音更加明顯。
“顧、顧傾城……你還是好人?你……你比我更惡毒……你還假惺惺……”
“也許吧,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終于遭了報應。”
“……”顧如意咳嗽起來,說不出話了。
“其實,你若是早早認罪進了監獄,過個幾年出來,這些事也就翻篇了。你越不認命,越想掙紮,反倒越把自己推入深淵。所謂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你有今天,隻能怪你自己。”
這些話,顧傾城以前就跟她說過,今日重提,不過是想從她臉上看到悔恨之意。
可顧如意即便臨死也不後悔,她咳完後,聲音嘶啞得更厲害,喘息得越發劇烈:“什麼命……我,我就是,被,被你們害的……顧,顧傾,城,你……不要,得意……我等着看,看你的報應——”
顧傾城淡笑:“那很可惜,你看不到了。”
“我、我就是,下地獄,做,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咳,咳咳咳——”
顧如意放完狠話,連續劇烈的咳嗽,讓她直接噴出血來,同時床邊的幾台機器都尖叫蜂鳴。
顧如意像觸電一般,身體痙攣抽搐,直翻白眼。
很快,身穿防護服的醫生沖了進來。
“陸教授,這邊不安全,您跟夫人還是先離開吧。”醫生要給顧如意搶救,客氣地提醒。
陸君堯點點頭,俯身對輪椅上的妻子說:“傾城,我們走吧……”
“嗯。”顧傾城答應,最後看向病床上被搶救的軀體,眸光冷漠下來,“如意,一路走好。”
陸君堯推着輪椅轉身,離開。
顧如意嘴裡一邊噴血,一邊嘶啞着呢喃着“顧、顧傾城,回,回來”。
她一隻手竭盡全力伸向兩人離開的地方,好像還要把她抓回來似的。
可惜,她再也沒有興風作浪的能力了。
離開ICU,顧傾城莫名地覺得心情暢快。
“其實顧如意說的沒錯,我确實比她更惡毒,還虛僞。”她自言自語,也很詫異自己對顧如意竟沒有半分憐憫之心。
畢竟她那麼可憐,那麼悲慘。
陸君堯捏着她的肩輕拍了拍,“何必在乎仇人的評價?我就覺得你好得很。”
顧傾城回頭,擡起眼眸看他,忍不住笑了笑:“陸醫生,你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
翌日。
梁景容又來了顧傾城這裡。
一番關心寒暄之後,見女兒對她愛答不理,她沉默了下隻好說出實情:“傾城,我來是想求你一件事。”
顧傾城專心看着書,都沒回頭瞧她一眼,便猜出她的心思:“你是想讓我放過顧如意,是吧?”
傾城也是今早才知道,顧如意昨天又被搶救回來了,沒死。
不得不說,她命真大!
梁景容臉色一怔,有些意外。
但既然話說開了,她也放松下來,上前了步接着勸:“她已經受到懲罰了,你又何必這樣對她呢,我問過醫生了,她不可能好起來,這樣吊着頂多再撐十天半個月,可她……她痛啊,她全身皮膚都爛了,身體裡的器官也都衰竭了,傾城——她确實罪該萬死,可畢竟是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你就一點點感情——”
沒等梁景容說完,顧傾城的視線從書上移開,看過去:“你要我放過她,可以——我能馬上放過她,但前提是,以後你們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顧傾城不懂。
為什麼每次她都放下那些恨了,這些人又要跑出來刺激她,逼着她再次痛恨。
她難道是天生就這麼無情冷血,殘忍狠毒的嗎?
她不也是被最親的人狠狠傷害了,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嗎?
梁景容沉默。
她嘴巴動了動,“這……這是兩碼事。等如意死了,就剩我們真正的一家人,我們是你親生父母,柏川是你親……”
“這麼說你不答應?那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顧傾城放下書,按了床頭按鈕,将病床放平,準備睡覺。
“好,我答應!隻要你放過如意,讓她走個痛快,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