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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賜福》第175章

天官賜福 墨香銅臭 9889 2024-04-26 15:08

  第175章 萬神窟萬神真容現

  看他好像一臉很想不開的樣子,謝憐想了想,還是開導道:“其實這個吧,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慕情冷笑一聲,道:“我果然沒說錯!
有趣嗎?
看我表演你很開心吧?
嗯?


  打開天窗說亮話,撕開假皮扯真皮。
一旁的南風,不,風信原本也是微顯尷尬之色,但實在聽不下他這話了,道:“你什麼口氣?

  慕情面白臉皮子薄,血氣一上湧就十分刺眼,整張臉都紅了,猛地轉頭道:“什麼口氣?
別忘了你也是笑話之一,給他提供了這麼久的樂子還毫無怨言,我可沒你那麼心大!

  謝憐道:“我沒有要看你們的笑話。

  風信也道:“你少把別人想的跟你一樣小心眼,你出那破事進了天牢太子殿下還想幫你忙……”

  慕情道:“哈,那可真是多謝了。
但是我進天牢還不都是你兒子害的?
怎麼!
想打架嗎!
敢生還不敢讓人說了!

  他提兒子,風信是真想打死他,可惜現在三個人都被蜘蛛絲團團裹住動彈不得,風度氣質全無,也隻能相互罵罵了。
看風信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謝憐生怕他一激動就開始武神駡街了,勉強扭了扭,翻了個滾,滾到慕情身邊,道:“慕情,慕情?
你看看,能不能轉過去一點?

  慕情停止對罵喘了口氣,道:“你想幹什麼?

  謝憐道:“風信離我太遠了我滾不過去,既然這些蜘蛛絲可以用牙齒咬開,我先試試看能不能把你的手鬆綁。

  慕情瞪他半晌,臉色忽然冷淡下來,死魚望天道:“不用。

  謝憐無奈地道:“我是真的想幫忙。

  慕情道:“太子殿下千金之軀,我可勞駕不起。

  風信罵道:“我真是操了!
這時候了你還作什麼妖!
他幫你救你還欠你的了?

  慕情猛地擡頭道:“誰要他幫忙了?
謝憐!
為什麼你總是在這種時候出現啊?

  謝憐微微一怔,忽然模糊記起,似乎很早以前慕情就問過他這句話。
當時他怎麼回答的?
不記得了。
他道:“在這種時候出現,有什麼不好嗎?

  慕情躺回去道:“反正我不需要你幫忙。

  謝憐道:“為什麼呢?
有時候就是一定得別人幫一把才能挺過去的啊。

  風信道:“不要理他了。
他吊裏吊氣的,覺得要你幫他他丟了臉沒面子。

  那邊慕情風信掐著,那隻撒著淡淡銀光的死靈蝶圍繞著謝憐悠悠飛舞,不緊不慢,他想起一事,立即轉移話題道:“你們別吵了,讓人看見了才是笑話,待會兒有人會來找我們的。

  慕情道:“這鬼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有誰會來救?
除非是……”

  一句未完,他便想到一人,話尾卡了。
風信則直接問了出來:“血雨探花跟你一起來了?

  慕情疑道:“你這麼信他?
他會來?

  謝憐肯定地道:“他會來。

  雖然花城這一路的表現都有點奇怪,好幾次他簡直都要懷疑身邊的是個假花城了,可是,直覺又告訴他那是不可能的。
慕情又道:“就算他會來,但他能找到這個坑嗎?

  風信提議道:“要不然我們再吼幾聲吧。
人多一起吼大聲點。

  謝憐道:“不用。
我們坐著,不,躺著等就行了。
因為我和花城之間有一道紅線……”

  話音未落,他就見一旁的風信和慕情的臉都抽搐了起來,彷彿耳朵裏爬進了一條蟲子。
謝憐:“……你們幹什麼這幅表情。
不要誤會,我說的紅線不是‘命運的紅線’之類的那種浮誇的東西,是一個法寶啦,法寶而已。

  那二人這才停止了臉部的抽搐。
風信道:“哦,原來這樣。
”慕情則疑道:“那是什麼樣的法寶?
有什麼用?

  謝憐道:“挺有用的。
就是一道紅線,綁在我們兩個人手上,中間有無形的連結。
一個人可以順著這條紅線找到另一個人,隻要一息尚存,紅線便永遠不會斷……”

  他還沒說完,那兩人就聽不下去了,打斷他道:“這跟那什麼‘命運的紅線’有什麼區別嗎?
根本就是一個東西吧!

  謝憐愣了愣,道:“不是吧。
不一樣吧!

  慕情道:“你自己想想有什麼不一樣?
很像好嗎!

  謝憐仔細想想,這才發現,真的!
這個法寶的定義和作用,真的越想越覺得和所謂的“命定紅線”差不多。
正覺得不能再細想了,上面傳來了一個聲音,道:“哥哥?
你在下面嗎?

  一聽這個聲音,謝憐心中一寬,立即擡頭,道:“三郎!
我在這裏!

  又低頭對坑底另外兩人道:“你們看,我說了他會找來了。

  看他笑眯眯的,風信和慕情的神色都十分微妙。
花城沒探頭,但三人都能聽見他無奈的聲音:“哥哥,我說了,別亂跑。
這下怎麼辦呢?

  聽他語氣,謝憐一怔,收了喜色,道:“啊,這蜘蛛絲很棘手嗎?
厄命也斬不斷嗎?

  他似乎隱約聽見花城說了聲:“棘手的不是這絲……”但也不確定是不是說了。
少頃,花城淡聲道:“厄命現在狀態不是很好。

  謝憐心覺奇怪,厄命上次還挺生龍活虎的,怎麼現在就狀態不好了?

  一旁慕情哼道:“你不用問他了,彎刀厄命還會狀態不好嗎?
擺明瞭就是不想幫忙找藉口。

  謝憐道:“別這麼說。
”倒不如說,他覺得更有可能是厄命被教訓了,花城不許它出來。
剛這麼想,上方黑影一閃,下一刻,一個紅衣身影無聲無息落在了謝憐身邊,俯下身來握住了他的手。
謝憐定睛一看,忙道:“三郎你怎麼也跳下來了?
小心那些蛛絲!

  果然,坑底白絲洶洶襲來。
花城頭也不回,隨手擺了擺,數百隻銀蝶護在他身後,結成蝶陣,與張牙舞爪的蛛絲們纏鬥起來。
花城扯斷束縛住謝憐的白絲,左手摟住他腰,右手抖落一把紅傘,道:“走!

  餘下兩人見他完全沒有過來救人的意思,盡皆愕然:“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謝憐還沒說話,花城回頭一看,道:“哦,是忘了。

  說完,被裹在重重蛛絲中的芳心徑直飛來,落入他手中。
花城把劍遞給謝憐,道:“哥哥,你的劍。

  “……”

  “忘了的”居然是這個,風信和慕情道:“喂!


  花城一把將謝憐摟得更緊,右手一甩,打開那紅傘,道:“哥哥,抓緊我!
”那傘居然就帶著他們二人飛了起來。
謝憐依言緊緊摟住他,飛離地面兩丈,聽下面兩人喊了起來,哭笑不得,道:“不會忘了的!
”右手拋出若邪。
那白綾把坑底兩個大白繭各自卷了幾道,一起帶出了坑。
半空中風信又道:“等等!
等等!
我還有東西落下面了!

  謝憐在上方喊道:“什麼東西啊?

  風信道:“一把劍!
摔在角落了!

  謝憐向下望去,果然,角落的白絲裏隱約能看到一個劍柄,於是又讓若邪探出一截,把那劍也纏了,一併帶出。
至此,四人終於盡數回到了地面上。

  若邪把兩個厚厚的繭丟到地上,立即縮回謝憐手腕上把自己盤起來,似乎被那些長得和它有點像、但兇悍妖邪多了的白絲嚇得不輕,瑟瑟發抖,謝憐一邊安撫它,一邊提著芳心把那兩人身上的蛛絲切斷。
風信和慕情一能活動,立刻跳了起來狂扯蛛絲。
謝憐把若邪帶上來的那把劍遞給風信,低頭一看,奇道:“這是……紅鏡?
南風,你家將軍把這劍修好啦?

  他隨口說的,說完就反應過來不對了。
現在風信和慕情,還是化著“南風”和“扶搖”的形,謝憐卻不小心忘了他們身份已經暴露,還在下意識陪他們演戲。
雖然本意是體貼,但這體貼在此刻效果並不好,那兩人都是一陣迷之沉默。

  風信藏不住神情,臉現尷尬之色,化回原形,把劍拿了過去,道:“……修好了。
銅爐山畢竟鬼多,拿來照一照,方便一些。

  謝憐看了一眼旁邊那個把紅鏡震碎的罪魁禍首,輕咳一聲,道:“難為你了。
”畢竟都碎成渣了還能修好,真是不容易。

  慕情也化回本相,拍落袖口蛛絲,道:“修好了好。
畢竟大多妖魔鬼怪都會偽裝化形,如果不怎麼愛動腦子,拿一把紅鏡隨時照照才不會被騙。

  風信不痛快了:“你暗暗說誰沒腦子呢?
以為我聽不出來嗎?

  又來了。
謝憐搖了搖頭,對花城道:“三郎,方才我跑的太急,落下了你,不好意思啊。

  花城收了那傘,道:“無事。
隻盼著哥哥莫要再這麼跑上一回就好。

  謝憐莞爾,忽見慕情一眼掃過花城,目光凝結,臉色似乎有些怪異,改口道:“慕情?
你怎麼了?

  他這麼一問,慕情立即回過了神,看他一眼,道:“沒什麼。
沒見過血雨探花這個樣子,稀奇罷了。

  這個解釋,謝憐是不大相信的。
雖然這應該的確是慕情第一次見到完全體的花城,但之前他也不是沒見過十六七歲的花城。
花城這兩種皮相差別並不大,何至於露出那樣的眼神?

  四人出了石窟,沒走幾步,風信愕然道:“……這什麼地方?

  慕情也懵了,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剛才被困在蜘蛛絲坑底,並沒有機會探查外界情形,因此,一出來,看到那一座接連一座的石窟、一尊不同一尊的神像,想到在這大雪山底下,居然有著如此鬼斧神工的秘境,均極為震撼。

  謝憐道:“這裏是一個萬神窟。

  慕情環顧四周,喃喃道:“這個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年、耗費多少心血才能建成。
真是……真是……”

  他彷彿已經找不到言語來形容了。
謝憐能理解他的感受。
畢竟,石窟是用來修行和供神的,當年他父母也為他開過窟,沒有哪個神官看到這般規模龐大的萬神窟還能不為之心震。
若是能在這種地方供上一尊自己的神像,定然對境界大有增益。

  風信疑惑道:“這石窟供的是什麼神?
為什麼每一個都把臉遮起來了?

  謝憐道:“自然是因為不想被我們這樣的後來人看到。

  慕情道:“那就奇怪了。
那可以直接把神像的頭都砸爛,為何卻要這樣做?
真的想看的話,一層薄薄的面紗根本阻攔不了什麼。

  說著,他就要去揭開最近一尊神像的面紗。
謝憐還來不及出聲阻止,隻見寒光一閃,一彎銀色的刀鋒,便懸在了他手指前方半寸不到之處。

  突如其來的殺意使得四人之間的氛圍瞬間緊張起來。
風信警惕地道:“這是幹什麼?

  雖然刀鋒在前,慕情卻未露分毫懼色,道:“你的彎刀這不是好好的嗎?
何來‘狀態不好’?

  花城在他身後,慢條斯理地道:“沒人教過你,到了別人地盤上,不要亂動東西嗎。

  慕情道:“又不是你的地盤,你主持什麼公道?

  花城淡聲道:“不想多生枝節罷了。
畢竟這裏是銅爐山,誰都不知道揭了面紗會發生什麼。

  慕情道:“血雨探花何等囂張的人物,也會有害怕多生枝節的一天?
”說著,手腕下移,又要去碰那神像的衣襟。
彎刀厄命的刀鋒也隨之下移,再次針鋒相對。

  慕情道:“這回我又不是要揭他面紗,不過是想看看石料,血雨探花為何還要阻攔我?

  花城假笑道:“阻止你闖禍。

  謝憐插到他們中間,道:“打住,打住。
人家在這裏建石窟供什麼神,我們也不是非看不可,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說吧。
別忘了,我們都有要事在身。

  花城盯著慕情的手,道:“既然哥哥這麼說,那麼,他先收手,我就不計較了。

  謝憐道:“慕情,收手吧。

  慕情瞪他道:“你有沒有搞錯?
為什麼不是他先收手?
萬一我收手了他不收手怎麼辦?

  神官和鬼,風信自然選擇站在神官這邊,道:“最多隻接受兩邊同時收手。

  花城寸步不讓,道:“癡心妄想。

  眼看著兩邊都不肯退步,謝憐把手放在慕情胳膊上,溫聲道:“慕情啊,放下吧,畢竟,一開始是你先動手的啊,所以你也先放下,好吧?
就算給我個面子?
我保證你放手了三郎一定會信守承諾的。

  雖然慕情不大服氣,但僵持半晌,還是緩緩撤了手,重新回到路上。
至此,彷彿一根繃緊的弓弦終於鬆了下來,謝憐也鬆了口氣。
恰好前面又是個岔路口,他問花城:“這次你覺得該走哪邊?

  花城看似隨意地選了一條路,道:“這邊吧。

  風信和慕情走在他們後面,似乎又掐上了,間隙中,慕情問道:“你們怎麼選的?
為什麼走這邊?

  前面二人轉過頭來,道:“隨便選的。

  風信皺眉道:“這怎麼能隨便選?
還是別瞎走吧,當心又被帶進了坑。

  花城微笑道:“就算進了坑,我也有辦法把殿下帶出來。
你們可以跟,不跟可以自己走。
不過說實話,我不太想再去救你們。

  “你……!

  花城說話就是這樣的,哪怕臉上掛著的微笑再彬彬有禮,也令人感覺假得不行,笑得越假語氣越能把別人氣死。
氣得風信架上了弓。
謝憐知道他不會真動手的,道:“抱歉啦風信。
不過眼下這個情況,走哪邊都差不多。

  花城哈哈笑道:“可怕,可怕。
看來,我要走遠點咯。
”說著對謝憐挑了下眉,果然走遠了。
謝憐知道他不過是想遠離後面兩個人罷了,笑著搖了搖頭,正要跟上去,慕情卻突然擡手拉住了他。
謝憐回頭,奇怪道:“慕情?
有什麼事嗎?

  誰知,慕情一句不答,抓了謝憐就往另一條路上奔,喝道:“動手!

  前方的花城也覺察不對,回過頭來。
而風信已經一拳打在石壁上,嘩啦啦幾大塊岩石落下來,堵住了路口。
二人迅速上前,電光石火之間就往落石上拍了五十多張符。
如此,花城和他們三人就被這堆大石隔開了。

  原來,方才他們二人在後面竟不是在互掐,而是商量好了要來這一場突然襲擊!
謝憐愕然道:“你們幹什麼?

  他掙開慕情想去看被他們堵在裏面的花城,風信卻絆了他一下,和慕情一人抓住他一條手臂,拖著就跑,邊跑邊道:“趕緊走!
那些符拖不了多久!

  慕情斥道:“你居然還問幹什麼!
他有古怪你看不出來嗎?

  謝憐道:“哪裡有古怪?

  慕情道:“我看你是真傻了,他渾身上下寫滿了古怪這兩個大字,就你瞎了看不到!

  風信吼道:“別說了快跑!


媽的好像有死靈蝶追上來了!

  慕情喝道:“堵上洞口!

  於是風信一路跑一路打,好幾個洞口都被他打落的大石堵得嚴嚴實實。
兩人拖著謝憐飛速穿過九曲回腸的地下長廊,謝憐簡直要被這路繞暈了,喊道:“停!
停!

  跑出一長段路,那兩人才停下喘了口氣。
趁這間隙,謝憐道:“不是,你們兩個,到底為什麼突然拉著我跑?
你們是有什麼發現嗎?

  風信雙手還撐著膝蓋喘粗氣,道:“你讓他,再跟你說一遍吧!

  慕情直起腰來,對謝憐道:“那麼明顯你還沒發現嗎?
珠子!
那顆珠子你記得嗎?

  謝憐:“什麼珠子?

  慕情一字一句地道:“上元祭天遊,悅神武者服,那對深紅珊瑚珠耳墜,你丟不見了的那一顆珠子!

  “……”

  謝憐好半天都想不起來,捏了捏耳垂,迷茫地道:“當時我的耳墜是紅珊瑚珠的嗎?
我有弄丟過嗎?

  慕情嘴角抽了抽,怒道:“你們兩個當時還冤枉我說那珠子是我偷的,這種事你怎麼能不記得?

  謝憐道:“畢竟都八百年了……”風信則反駁道:“你少胡扯,沒誰冤枉是你偷的,是你自己疑神疑鬼!

  謝憐擺擺手,道:“別吵了別吵了。
你們突然跟我說那珠子幹什麼?

  慕情道:“因為那珠子找到了!
花城束頭髮的那顆紅珠,你看到了沒?

  謝憐睜大了眼:“你是說那是……?

  慕情斬釘截鐵地道:“就是!

  “……”

  原來方才慕情看到花城時異樣的神色是因為這個。
謝憐道:“為什麼那顆紅珊瑚珠會在他那裏?
你確定沒記錯?

  慕情打斷他道:“那顆珠子我找了整整一年,後來也一直在找。
誰記錯我都不會記錯!

  謝憐雙手籠袖,想了想,蹙眉道:“我還是覺得你可能看錯了。
那顆珠子沒理由在他手上啊?
紅珊瑚珠成色好的不都長得差不多嗎。
而且三郎一貫喜歡收集奇珍異寶的,他還有幾千年的古董呢。

  慕情點了點頭,道:“行,行。
你覺得我看錯了是吧?
好,那你看看這個。

  他就站在一尊神像身旁,一邊說著,一邊猛地拉下了那神像臉上的面紗,道:“那你看看這是什麼,這總不會看錯了吧!

  面紗被拉下的一刹那,謝憐一眼掃過,雙瞳驟然收縮。

  那神像的面容,並沒有什麼畸形可怖之處。
那是一個微笑的年輕男子,眉目溫好,神采飛揚。
但是,謝憐看著這張臉,頭皮卻一下子就炸起了一層寒毛。

  能不駭人嗎?
那張臉,根本和謝憐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如此近距離面對面地看著這尊神像,簡直像是照鏡子一般,連那原本純善的笑容也變得詭異無比。
謝憐不禁頭皮陣陣發麻,道:“這……”

  慕情冷然道:“這樣你還要說看錯了嗎?

  謝憐好容易才憋出來一句:“……這裏怎麼會有一尊我的神像?

  慕情卻道:“一尊?
不止呢。
你看好了。

  說著,他把另外一尊神像臉上的面紗也扯了下來。
這一張臉,也赫然是謝憐的面容!

  一連扯下了五六尊神像臉上的面紗,居然全都一模一樣!

  慕情道:“這裏的確是一個萬神窟,但其實,這裏隻供了一尊神。

  全都是他!

  四面八方都是自己的臉,謝憐彷彿陷入了一個迷幻又詭異的夢境之中。
暈頭轉向了半天,他忽然想起一事,道:“等等,慕情。
你之前沒機會看這些神像的臉吧?
方才你要扯下面紗,不是被他阻止了嗎?

  慕情哼道:“我根本用不著看這些神像的臉,就知道雕的是你了。

  謝憐道:“這怎麼說?

  慕情把一堆面紗揉成一團甩到一邊地上,額頭青筋微起,道:“怎麼說?
因為當年你所有的衣服、配飾、起居,全都是我負責的。
我給你洗我給你補,你的每一件衣服天下都沒有第二件相同的,他這些石像雕的太過細緻了,什麼都給雕上去了,完全一模一樣,我當然一看到衣服就知道臉是誰的了!

  “……”謝憐捂住了額頭,開始回想一路花城怪異的表現。
一旁的風信道:“他不讓我們看這些神像,說明他很清楚這些像有什麼古怪。
恐怕什麼雪崩了無意間掉進來都是鬼話,他肯定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慕情則道:“豈止,我看說不定就是他把我們丟進那個滿是蜘蛛絲的坑裏的。
他是真的想殺我們。

  謝憐道:“可是……這些神像到底怎麼回事?

  仔細看,這裏的每一尊神像都栩栩如生,細節之細,簡直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可想而知,雕刻者對神像本人的觀察有多細緻入微。
謝憐敢說,就算是出自當年仙樂國最負盛名的工匠之手的神像,也沒有到達這個地步。
彷彿工匠的腦子裏全都是這個人,眼睛裏隻看得到這個人。

  三人被這些長著同一張臉的神像包圍在中間,風信一臉惡寒,道:“說真的……我他媽……瘮得慌……太他媽像了。

  而且,數量還如此之多。
慕情道:“我懷疑這些神像是什麼邪術所需的道具,先毀了再說。
”他說完就要一個手刀劈下,謝憐的思緒一下被拉了回來,阻攔道:“且住!

  慕情看他:“你確定?
這邪術說不定是針對你的。

  謝憐想了想,還是道:“先別輕舉妄動吧。
我覺得邪術的可能性很小。

  風信道:“我覺得挺大。
我真是操了……你看著這些東西不害怕嗎?

  慕情與謝憐對視,道:“根據是什麼?

  謝憐搖了搖頭,道:“沒有根據。
隻是,這些神像雕的挺好挺用心的,沒弄清楚之前就貿然毀去,我怕造成遺憾。
”頓了頓,又道,“三郎……也許瞞了我什麼,不過,我想,至少不會是對我有害的事情。

  慕情簡直不可思議:“……你是不是真被他下了什麼蠱迷了心智,我看就是他把可疑兩個字寫在臉上你也會變得不識字吧。

  兩人這邊正說著,那邊風信忽然如臨大敵,道:“小心!

  謝憐和慕情皆是一警,道:“怎麼了?

  風信道:“那蜘蛛絲又來了!

  果然,掌心焰的火光照到前方石壁,壁上附著了大片密密麻麻的白絲,三人都是心道不好,怕是又要有一場惡鬥。
誰知,那白絲卻並不如方才坑底的兇悍,一動不動,也沒攻擊上來,竟是和尋常的爬山虎沒什麼兩樣。
三人等了一陣,謝憐道:“這些絲網,好像不是活的。

  風信道:“不是活的那是幹什麼用的?

  謝憐心中有所計較,走上前去查看片刻,這才確認了,道:“它們好像在遮著什麼東西。

  三人來到那石壁前,謝憐試著拉了拉,撕下了一大片白絲。
那白絲果然十分堅韌,撕扯不易,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撕下。

  面紗下遮掩是神像的真面目,那麼石壁上,遮掩的又會是什麼?

  另外兩人也一同加入了撕拉蛛網的隊伍中,三人分別負責不同區域,不多時,謝憐這邊露出了一片石壁。
他道:“是壁畫!

  石壁上,被蛛絲重重遮住的,是大片大片的壁畫。
整面石壁上都密密麻麻擠滿了線條、色彩和小人,分為許多小塊,畫風各不相同,有的粗獷,有的優美,有的精緻,有的詭異。
看了一陣,謝憐道:“……這是他畫的。

  慕情道:“他?
花城?
你能確定?

  謝憐輕聲道:“能。
上面有字,字是他寫的。

  他指了指牆上一個血紅色的小人,旁邊寫了一堆亂七八糟、不知所雲的扭曲文字,彷彿是神志不清或是極度痛苦時寫下來發洩的。
憑文字大概能猜出,這個血紅小人畫的就是花城自己,隻是不知什麼緣故,他把自己畫得醜怪醜怪的。
風信看了一眼,忍不住道:“這字……醜瞎了我的眼。
我敢說我都比他寫的好。

  比風信寫的還醜,那就是真的醜到無藥可救了。
謝憐滿目眼花繚亂,根本不知從何看起,但一旦確認這是花城的手筆,好像突然發現了一筆巨大的寶藏,手指尖都有些微微的發抖。
這時,慕情似乎在不遠處發現了什麼,道:“……殿下,你快過來。
快過來看!

  謝憐這才回過神,道:“怎麼了?

  風信和慕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隻指著牆上一幅畫給他看。
那幅畫在整面牆壁裏也算是大的一幅,正中畫了一座高高的城樓,底下是人山人海,擁著一座華麗高臺。
線條簡單,然而寥寥幾筆,抓形極準。

  慕情指著畫面中央,顫聲道:“原來……是……是他嗎?

  謝憐也在盯著那裏。

  整個畫面是無色的,隻有畫面中的的兩個人物有顏色。
下方有個小人,是白色的,好像周身都在發著光,向天望去,伸出雙手,正要去接一個從城樓上掉下來的小人。

  而那個小人,是血紅血紅的。

  慕情喃喃地道:“……是他嗎?
是他嗎?
上元祭天遊那個掉下來的小孩兒?
怎麼會是他?
居然?
血雨探花?
是他?


  風信狂拍他們兩個,指旁邊道:“後面還有!

  謝憐走過去,隻見另一幅畫上,是一座破落的小觀,神台上供著一尊神像,周身也是白光淡淡的一層暈染,一手仗劍,另一手執了一把紅傘,遞向下方。
而下方有一個醜醜的血紅小人,也用雙手捧著一束小花,獻給了他。

  謝憐一下子覺得腦袋有點兒疼,一手按住突突跳著的太陽穴,繼續往下看。

  再下一幅,描繪的似乎是戰場。
大批大批的士兵們整裝待發,天空裏懸著一個白色的小人,手持長劍,神威凜凜。
而下方烏壓壓的軍隊裏也有一個血紅小人,仰頭看著天上的那個人。

  謝憐正看得出神,一旁風信難以置信的聲音響了起來,道:“這個紅的,都是一個人吧?
都是他?

都是花城?
我他媽……他一直跟著你啊?

  慕情也是一臉匪夷所思,道:“不僅是跟著,他還盯著。
盯得很緊,很緊。
哪哪兒都有他!
你們看,這兒還有大街、不幽林、這是什麼?
背子坡?
我的天……那些神像該不會也是他雕的吧?

  風信一路看下來,簡直毛骨悚然了,道:“我他媽……這什麼人啊?
從八百多年前就一直盯著你?

到今天還跟著你?
我操了!
這也太恐怖了!
他中邪了吧?

他想幹什麼啊?
一般的信徒根本不會做到這個地步吧,他究竟想幹什麼?

  慕情道:“有陰謀……一定有陰謀!
快繼續看,一定能在這裏找出線索!

  謝憐已經被震懵了。

  他盯著那牆上的血紅小人,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許多並沒有遺忘、卻並沒有在意過的記憶紛紛雜雜、爭先恐後湧入腦子裏,連呼吸都快跟不上了。
這時,又聽那邊兩人大叫起來。
謝憐一個激靈,道:“又怎麼了?

  風信和慕情都站在一片石壁前,似乎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一見他要過去,風信連忙轉身把他攔住推了回去,道:“我操,別看!

  謝憐:“?
怎麼了?
什麼東西?
為什麼我不能看?

  慕情也是臉色發黑,道:“……別看了。
沒什麼好看的,趕緊跑!

  二人一人抓著他一條胳膊,又是一路狂奔。
謝憐被他們拖著,道:“你們幹什麼啊?
我還沒看完那個壁畫呢?

  風信邊跑邊怒聲罵道:“不用看了!
那種東西不能看!
我操了真是!
我真他媽從沒見過這種事!
這種人!


  謝憐莫名其妙:“你從沒見過什麼?
三郎怎麼了?

  慕情斥道:“還叫什麼三郎,別叫了!
跑都來不及!
你以後也不要再接近他了,他不正常,他有病啊,他是個瘋子!


  謝憐聽不下去了,道:“你們幹什麼這樣罵他?
不是我說,大家都沒正常到哪裡去好嗎?

  風信道:“別問了!
你不懂!
他跟我們不一樣!
他瘋了!
他、他對你……對你……”

  謝憐道:“對我怎麼了?
麻煩放下我,讓我回去自己看行嗎?

  一個要回,兩個要拉,三人正僵持不下,前方忽然傳來了一個森冷冷的聲音:“我不是說過,到了別人的地盤上,不要亂動東西嗎。

  三人俱是一僵,轉頭望去。
隻見前方倚立著一個紅衣身影,花城正靠在石壁上,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微笑道:“否則,會有什麼下場,我可說不準啊。

  雖然他面上在笑,可那眼神裏卻沒有半點笑意,反而黑沉沉的渾濁不清。
他抱著一條手臂,另一隻手則在漫不經心地玩弄著一樣小小的東西。

  正是束著那一縷細細髮絲的深紅珊瑚珠。
珊瑚宛轉流光的紅色,和他蒼白指間的紅線緣結,一般的奪目明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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