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表面的祖孫情？
”

　　蒂娜脫口而出，說完就懊惱的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于奶奶面露贊許：

　　“你這個問題很好，至少表達出你想解決這件事的态度。
如果一件事開心不開心都要去做，為什麽不開心點呢，你說對不對？
表面的祖孫情，就是我盡到做奶奶義務，你也配合要完成一個孫女的責任。
你在心底可以罵我怨我，但在外人面前，你要保持對長輩的尊重…說真的，我這是為了你好，如果長輩沒有不慈，一個年輕人卻對長輩咆哮無禮，不管在哪個國家，你都會被正常的社交圈子屏蔽在外。
別人會認為你是一個糟糕的人，你想想，願意和你來往的，隻能是同樣糟糕的人。
”

　　蒂娜被于奶奶講的畫面驚了。

　　她不由代入想象了一下，如果徐家人在哥大校園裏攔住她，而她惡語相向，徐家人對着她的同學和朋友表明身份，朋友們會怎麽看待她？

　　她可以向朋友解釋。

　　可解釋的內容怎麽說？

　　她說出去，朋友們也會覺得她奇怪吧。

　　失散多年的親人找上門，她卻用糟糕的态度。

　　蒂娜頓時沉默。

　　她對徐家人的态度的确很說不過去。

　　在美國，就算是被收養的孩子，當親生父母找上門表明身份後，養父母和孩子多半都不會排斥。
法律上，親生父母也占不到什麽便宜，重新聯絡上也僅僅是出于情感。

　　親生父母不會被拒之門外，一年會聯系幾次，當成不遠不近的親戚一般走動。

　　養不了孩子，送人收養，是給孩子留活路。

　　她可以把徐家看成是這樣的關系。

　　血緣上有關系，情感上很疏遠，雙方保持着這種客客氣氣，不就不用為難了嗎？

　　蒂娜不知不覺就點頭：“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我可以辦到。
”

　　這樣也行？

　　徐長樂看他奶奶老神在在，就知道妹妹蒂娜掉進了坑裏。

　　可為了阖家團圓，他又怎麽會提醒蒂娜這是親奶奶挖的坑呢。

　　“我本來要和你簽個協議的，想了想還是算了。
雖然崔…你和她不一樣，你身體裏流着徐家人的血，我就相信你一回。
但也隻有一次機會，你要是撕毀我們的口頭協議，我對你可就太失望了。
相信我，你不會想見到我對一個人失望後會是啥模樣。
”

　　于奶奶的言語中對崔意如很鄙視。

　　蒂娜心疼母親，卻又不敢反駁。

　　別人都覺得崔意如做了錯事，也付出了性命的代價，那些錯事就不用再追究。
所以沒人在蒂娜面前說崔意如的壞話，偏偏于奶奶鄙視的理直氣壯，蒂娜覺得自己若是分辨一句，這個老太太會把她媽咪貶低到塵埃裏。

　　“那我具體要做什麽？
”

　　“為我們的口頭協議保密，在有外人在時，你保持對我的尊重，我可能要教你一些東西，但你要不要學，我是不會勉強的。
”

　　一開始太兇了，現在把要求一說，蒂娜竟覺得有點簡單。

　　她點頭，“我可以做到！
”

　　于奶奶輕輕嗯了一聲，“曉蘭，你替我倒一杯茶來，今天我就要給她上第一堂課！
”

　　噗——

　　這老太太花樣咋這麽多。

　　夏曉蘭憋住笑。

　　不行，這麽嚴肅的場面，她可不能拆于奶奶的臺。

　　蒂娜根本不了解這些習俗，一臉茫然。

　　徐仲易放輕了聲音：“家裏的小輩出遠門前要拜別長輩，從遠方回家，要告知長輩。
”

　　遠歸的小輩，都要向長輩“請安”的。

　　華國建立後，進入現代社會，許許多多規矩都變得不合時宜，隻能簡化。
又不是封建社會，沒有誰

　　再行大禮“請安”了。

　　但簡化不代表沒有。

　　出門久了再回家，單獨帶點東西去看望長輩，表示自己平安歸來，依然是很多現代人在自覺堅守的禮記。
比如在外工作，一年隻回一兩次家的年輕人，自己就會想帶點東西看望下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蒂娜又不想認徐家人，哪會給于奶奶帶東西。

　　所以于奶奶讓她敬杯茶水，算是全了這個禮數。

　　蒂娜，是另一種意義上，徐家“遠歸”的女兒。

　　夏曉蘭把茶杯遞給蒂娜：

　　“喏，雙手遞給你奶奶，請她喝茶，很簡單的。
”

　　蒂娜端着茶遲疑。

　　她完全是被帶了節奏，糊裏糊塗的就照着夏曉蘭說的做了。

　　把茶杯遞出去，張了張嘴，喊不出“奶奶”，含糊說了聲“你喝茶”。

　　于奶奶闆着臉，徐長樂一臉哀求。

　　于奶奶嘀咕：“罷了，時間還長呢，慢慢再教。
”

　　老太太接過茶杯，也就沾濕了下嘴巴，就把茶杯放下，從兜裏掏出一個紅包遞給蒂娜：“你盡自己的責任，我也要做到自己的義務，不知道你喜歡什麽，給你一點零花錢自己買去吧。
”

　　嗯？
！

　　給她錢？

　　這老太太莫不是瘋了，她根本不缺錢，她有兩千多萬美元的現金遺産，還有若幹不動産。

　　再看這老太太，身上一件首飾都沒有，肯定是沒有她富有。

　　可給她紅包的表情，又一臉不把錢當回事，也不問她喜不喜歡。

　　于奶奶不等蒂娜反應過來，看了下牆上的時鐘，從沙發上站起來：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這個老太婆不能和你們年輕人比身體，現在到了我睡覺的時間，你也不用再呆在這房間裏難受，你可以走了。
我覺得今晚算是一個好開端，希望這個口頭協議能一直履行下去。
”

　　所以，這是在趕她走？

　　一臉不耐煩，就真像老太太自己說的，隻是走個過場，完成“奶奶”應有的義務。

　　蒂娜氣呼呼出門，手裏還拿着紅包。

　　這下子，是蒂娜和徐家父子三人都被請出了房間。

　　門砰一聲關上。

　　徐長樂尴尬一笑：“…奶奶是外冷內熱的脾氣。
”

　　蒂娜看着他，滿臉懷疑。

　　她沒有那麽好騙，再也不會信哥哥的話了。

　　什麽外冷內熱，這是一個外表嚴肅，內心也堅硬如石頭的華國老太太。

　　蒂娜捏着紅包，快步走向了電梯——太丢人了，她竟然以為，對方會哭哭滴滴說想念她這個“孫女”，會向她道歉，會各種示弱和她培養感情，告訴她徐家人都很愛她，很期待她回徐家。

　　可是，這些，通通都沒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