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卿聽見敲門聲十分急促，有些驚訝地看着馮淑華：“這麼晚會是誰呀？
”

　　馮淑華也不清楚，沖許卿擺了擺手：“你在屋裡坐着，我出去看看。
”

　　說着拿過靠在牆邊的拐杖，顫顫巍巍地出去，開了院裡的燈，站在葡萄架下喊了一聲：“誰呀？
”

　　“媽，是我。
”許治國悶聲應着。

　　旁邊還有個女聲：“媽，我是許志英，快開門呀。
”

　　馮淑華沒想到是他倆，皺着眉頭過去開門。

　　門一拉開，許志英拉着個瘦小的男孩，有些激動地看着馮淑華：“媽，聽說卿卿要結婚了，我就趕緊過來看看。
”

　　馮淑華納悶，高湛前天還過來說，安排人去鄉下請許志英，對方說農忙來不了，倒是大女兒許翠英說結婚當天自己過來。

　　許志英見母親堵在門口，因為背着光看不清臉色，有些小心地又喊了一聲：“媽？
”

　　馮淑華哼了一聲：“那麼大聲幹什麼，我又沒聾。
前幾天去請你，你不是說沒時間嗎？
我看你是怕來吃酒席還要出份子錢。
”

　　許志英尴尬地笑了笑：“媽，你也知道我們日子過得不寬裕，想着平時和大哥也沒來往，就不過來添麻煩了。
”

　　說着又推了推身邊的孩子：“二丫，喊姥姥。
”

　　孩子細聲細氣地喊了一聲：“姥姥。
”

　　馮淑華眉頭皺得更緊：“好好的閨女，看看讓你養成什麼樣了，先進屋再說。
”

　　說着又看着許治國：“你就不用進來了，家裡也沒你待的地方。
”

　　許治國臉色變了變：“媽，怎麼說我也是卿卿的父親，哪有結婚我不在的道理？
而且我想着明天卿卿出嫁，不能沒有娘家人送親，我就去把志英接了過來。
”

　　馮淑華淡淡地看了眼許治國：“我倒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卿卿已經睡下，你還是先回去。
”

　　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人抗拒的威嚴。

　　許治國沉默了一下，隻能無奈地轉身離開。

　　馮淑華插好院門，帶着許志英和二丫進屋。

　　許卿聽見動靜，已經下地穿好鞋子，看着穿着白色碎花短袖襯衣的徐志英，頭上還包着一塊戴着補丁的頭巾，皮膚幹枯蠟黃。

　　和她記憶裡的二姑重疊，客氣地喊了聲：“二姑。
”

　　許志英看着許卿，不停地感歎：“卿卿長得真好看，你們城裡姑娘就是好看。
”

　　說着又拉着身邊的閨女：“二丫，喊姐姐。
”

　　許卿看着許志英身邊的二丫，穿着男孩的藍色秋衣，頭發剃得特别短，乍一看還像是個男孩子，沖她笑了笑。

　　她知道這個二姑為了生兒子都着了魔，就算計劃生育也不肯放棄，後來為了生兒子東躲西藏，要是生女兒就送人。

　　最後斷了聯系，也不知道有沒有如願生了兒子。

　　許志英看着女兒往後躲，趕緊笑着跟許卿解釋：“孩子沒出過門，沒什麼見識。
”

　　許卿讓兩人上炕坐，還客氣地問了句：“吃飯了嗎？
”

　　許志英趕緊點頭：“吃了吃了，你爸帶我們去吃的牛肉面，二丫還是第一次吃牛肉面呢。
”

　　說完看着許卿：“卿卿，你和你爸是咋了？
你說父女倆能有什麼深仇大恨，你怎麼結婚還不通知你爸呢？
”

　　許卿一猜就是許治國把許志英弄到市裡來當說客，笑了笑：“二姑，坐了一天車也累了，我去給你打水，你還是早點休息。
我也要早點休息，明早一大早，他們就來接親了。
”

　　許志英有些堅持地看着許卿：“卿卿，你聽二姑的話，給你爸認個錯，你想明天結婚，你爸媽不出現，會被人議論成啥？
”

　　馮淑華冷哼一聲：“你要是來吃酒席的，就趕緊去洗漱睡覺，你要是來當說客，那就趕緊走！
”

　　許志英怕馮淑華，聽這麼一說，立馬噤聲不敢說話。

　　許卿想去燒水，被馮淑華攔着：“讓她們自己去燒水洗澡，你剛洗得幹幹淨淨，就乖乖去躺着。
”

　　許志英不敢反駁，趕緊拉着二丫去廚房燒水洗澡。

　　馮淑華還坐在炕邊沉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最後重重歎了口氣：“這也是個沒腦子的，當初讓她嫁到城東去，她偏要跟個趕大車的跑了，就因為趕大車的給了她一個白面饅頭，說是跟着回去能天天吃白饅頭。
”

　　想想心裡就有氣，許志英是一點腦子都沒有，那年月，城裡糧食缺，鄉下也缺啊。

　　可她偏偏信了那個男人的話，偷摸跟着跑了，等再回來時，已經大了肚子。

　　馮淑華氣得隻能把許志英嫁出去，卻不許她以後回來，更不許她帶着男人回娘家。

　　許卿也知道一些，此時卻沒吱聲，畢竟是馮淑華養大的孩子，恨她們不争氣，卻也忍不住擔心心疼。

　　因為許志英帶着孩子來一攪和，許卿睡得就有些晚，感覺剛睡着，院裡就開始有了動靜。

　　鄰居嬸子大娘們的說話聲，還有忙着做早飯的動靜。

　　許卿迷迷糊糊地起來，已經有嬸子笑着進來：“卿卿，該起床了，你奶奶讓我給你梳頭，因為我可是咱們這條胡同裡唯一生龍鳳胎的呢。
”

　　許卿笑着喊了一聲：“謝謝桂香嬸子。
”

　　桂香嬸子笑呵呵地擺手：“不客氣不客氣，能給新娘子梳頭，是天大的福氣呢。
”

　　許卿剛換好衣服，盤好頭發，發髻側面還插了一朵用紅綢做的花。

　　高湛已經帶着周晉南來接親，還跟着幾個很精神的小夥子，都是許卿沒見過的。

　　因為周晉南身份的原因，也沒人敢鬧着堵門。

　　很順利地牽着頭上蓋着紅紗巾的許卿出門。

　　門口停着一輛高湛找來的東風大卡車，車頭也綁着大紅花，能坐着大東風出嫁，算是非常風光了。

　　許卿隻顧低頭透着紅紗巾小心帶着周晉南往前走，沒注意車鬥裡裝有被褥縫紉機還有錄音機，全貼着紅色的喜字。

　　高湛又喊人把許卿的自行車搬上車，找人騎車送馮淑華和許志英去省大家屬院。

　　車子臨走時，又在胡同裡放了一挂長長的鞭炮。

　　噼裡啪啦聲中，還有喜糖灑落，大家都開心地忙着搶喜糖，沒人注意一雙陰恻恻的目光盯着卡車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