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佩輕響，叮叮當當。

　　當初那個珠圓玉潤中帶着皮實，與世家格格不入的小姑娘，居然也有花枝招展，端莊娴靜的時候。

　　即使這才是她本來的命運。

　　二夫人輕聲感慨，餘光瞥見同樣珠光寶氣的江承瑜，笑着打破沉靜，“囡囡待會不要怕，夫人們會湊在一起寒暄，你就跟着小瑜，有什麼事隻管叫她。
”

　　才不是嘞，明明祖母說過小瑜靠不住。

　　可當着人家母親的面，姜笙眼也不眨地撒謊，“我記住了，多謝嬸娘。
”

　　“不要跟嬸娘客氣，咱們都是一家人。
”二夫人笑了笑，又在親閨女大腿上捏了下。

　　神遊天外的江承瑜這才聚焦，“啊啊啊，對對對，有道理。
”

　　真是奇了怪了，往日裡最活潑多嘴，嗆起話來不饒人的小辣椒，居然也有寡言的時候。

　　就連敷衍的姿态，都透着股奇怪的心虛。

　　姜笙眨眼，擺出姐姐的姿态，“小瑜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

　　“我沒事。
”江承瑜幹笑兩聲，“倒是姐姐你，有什麼不适隻管告訴我。
”

　　同為皮實的女孩子，江家老四再活潑好動，那也是世家教育下的孩子，有在朝為官的父親，馳騁沙場的伯伯，和行商多年的外祖。

　　跟姜笙比起來，她才是真正蜜窩裡長大的孩子。

　　下能皮實莽撞不講理，上能端莊娴靜赴朝宴。

　　馬車勒停的時候，還記得跟自己初來乍到的堂姐注釋，“咱們都是朝臣家屬，馬車進不了皇城，丫鬟小厮也進不去，那~~~麼長的路，我們隻能用腳走。
”

　　聽起來還挺辛苦。

　　姜笙随她走下馬車，遠遠望去，隻覺得金光閃閃，随時刺瞎雙眼。

　　仔細看，原來是各家富貴逼人的夫人，帶着花枝招展的姑娘，渾身遍布普通百姓半輩子都見不到的金子。

　　“這群人真是能裝扮。
”江承瑜的吐槽适時響起，“我以為我夠富貴了，沒想到他們更誇張，恨不得把金礦頂頭上。
”

　　金色的造型簪子上鑲嵌各色寶石，的确是這些年時興的審美。

　　姜笙原本很喜歡，如今随着脖子的酸痛，她突然覺得還是銀票比較美麗。

　　“走吧。
”二夫人在前頭催促。

　　少女們筆挺起脊梁，娉娉婷婷跟上。

　　這是姜笙第一次入宮，除了肩負給五哥送錢的艱巨任務，她也有點私心，想要看看皇城是不是遍地金磚。

　　可真正走進來才發現，哪有什麼金黃，隻有溫潤且不滑腳的石磚路。

　　失望是肯定的，想想能見到五哥，她又重新振奮，頂着滿頭珠翠端莊。

　　從皇城大門到保和殿，約莫需要盞茶時間。

　　“這就是天家經常用來舉辦宴會的地方啦。
”江承瑜面上又出現若隐若現的難堪，“我們來的尚早，待會有各個世家的夫人小姐過來，遇到熟悉的你就打個招呼，陌生的不用理會。
”

　　姜笙點點頭，跟着二夫人在靠前的位置落座。

　　這個時候，看座位就知道世家實力，越靠近龍椅說明地位越尊崇，江家就僅次于各位皇子王侯，與三公三孤位置齊平，比六部尚書還要靠前。

　　二夫人身為江家這兩年負責抛頭露面的女眷，免不了要跟這個招呼那個招呼，寒暄中捎帶上小輩也是正常。

　　“這是承瑜吧，生的越來越好看了，當真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有位世家夫人照例誇贊二房嫡女，套完近乎才發現，席位上端方坐着兩位姑娘。

　　一高一矮，一微胖一正常，面容各相迥異，倒是身形有幾分相似。

　　世家夫人虎軀微震，不知道哪個是江承瑜，也不知道多出來的是哪位。

　　難不成，江大人偷偷在外頭養了個庶女？

　　在世家夫人浮想聯翩之前，二夫人啼笑皆非地介紹，“這是我大侄女，跟承瑜同歲，今天跟我一起來赴宴。
”

　　江家攏共兩兄弟，能被二房稱為侄女的，那就隻能是……大房嫡嗣。

　　那個在豐京沸沸揚揚的，真假嫡女中的真嫡女。

　　“原來是江姑娘。
”世家夫人不愧久經宴場，反應迅捷，“我夫家姓賀，家裡也有幾個跟你們相同年齡的姑娘，有時間你們可以一起出去玩耍踏青。
”

　　姜笙記得賀家，那是整個豐京罕見對方恒伸出援手，還間接幫過許默的世家。

　　她雙眼明亮，認真站起行禮，“見過賀夫人，叫我姜笙就好。
”

　　“真是個好孩子。
”賀夫人笑着點頭，在腕間摸了摸，蛻下個金手镯，“我也是頭次見你，不知道給些什麼，這金镯子你且戴着，回頭再給你尋更好的。
”

　　粗粗寬寬的金镯子，上面鑲嵌着各色寶石，怎麼看都不低于一兩重。

　　這還“且戴着”，回頭尋個更好的得多少錢呀。

　　姜笙沒見過這種場景，吓得連連推拒，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二夫人發了話，“長輩給便給了，囡囡隻管拿着，回頭記得給賀夫人多送些九珍坊的糕點，比什麼都強。
”

　　賀夫人趁機捉住姜笙的手，往下一撸，金镯子就易了主。

　　她沒有過多寒暄，笑着與江二夫人道别，回到稍遠些的位置上。

　　姜笙心生明悟，賀家應該是不如江家，所以有攀附之心。

　　這镯子看着寬大，卻沒有最初預估的一兩重，反而最多不過半兩，屬于形大于質。

　　“囡囡不必害怕，賀家新開了酒樓，想跟悠然居取經才過來寒暄。
”二夫人在旁邊緩緩道，“镯子也是故意戴在腕間，随時準備送出去做人情的。
”

　　不光賀夫人，世家負責交際的都有這種準備，身上戴的腕間藏的都是樣子貨，拿出去送人漂亮還不心疼。

　　姜笙記起來檀月特意塞給她的金瓜子，應該也是這個用處吧。

　　世家人的手腕心機，果然不是學幾天端莊儀态就能吃透的。

　　二夫人随口點撥一句，便又将注意力挪回社交上，與幾位世家夫人寒暄笑談。

　　隻剩姜笙呆呆地，想着她若是有母親，應該也會像嬸娘這樣，用三言兩語教會孩子世家禮儀的彎彎繞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