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豐京 第229章 二哥歸來了
齊家在豐京算不得一流世家,但好歹有個二品大員,馬車的品級還是十分可觀的。
姜笙屁股坐着素錦軟墊,胳膊枕着四方小桌,出于禮貌沒有觸碰桌裡的東西,但想來應該有不少糕點茶飲。
“這個馬車真舒服。
”她評價,“比扶風哥哥的馬車還要舒服。
”
許默失笑。
這是自然,安水郡數一數二的王家,到了豐京,也不過是随處可見,一抓一大把。
若是王扶風身子爽利,從童生考至進士,或許有振興家族的可能性。
可老天爺就是見不得有太完美的存在。
想起那個弱柳扶風的翩翩公子,許默在心底歎口氣,決定提筆寫上自抵達豐京後的第三封信。
信裡提及最近的科舉舞弊案,自己的心思變化,以及兄妹各自不同的成長。
等蓋上新戳,再交給相熟的商人帶回安水郡,并付贈些許酬勞。
過上半月有餘,安水郡王家大宅處理完事務的少年,就會借着他的眼,看遍豐京人情世故,覽完官場跌宕起伏。
末了,将信捂在胸口,露出豔羨而不得,思念終回應的笑。
很快抵達二進小院。
别人家的馬車雖然舒服,但終歸不屬于自己,姜笙也隻能小而謹慎地摸上兩把,跟在許默身後下了馬車。
溫知允和長宴陸陸續續蹦下來,由姜四把馬車還去齊家。
“姜三呢?
他不是早就回來了嗎?
”姜笙奇怪地探頭。
許默同樣疑惑。
長宴抿着嘴淡淡道,“我讓他去辦點事。
”
沒走丢就行。
姜笙知道五哥神秘,也知道五哥心眼子多,有些事情五哥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就不說。
反正都知道,五哥不會傷害他們。
小胖妞拎起裙擺,風風火火地沖進小院,嚷嚷着再來碗餃子。
許默步履稍遲,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小五弟,“小五長大了,也開始瞞着哥哥們了。
”
想當初,還是長宴千叮咛萬囑咐許默,不要隐忍不發,不要以保護為名欺瞞。
結果輪到他自己頭上。
面對大哥的質問,饒是長宴有上百個心眼子,也感到了愧疚。
無奈這事兒真講不出口,他也隻能瞄了眼門口的小藥箱,露出羞赧地笑,“大哥,僅此一次,絕無以後。
”
許默哼了一聲,沒有說話,甩袖進院。
這就是默認了。
長宴立在門口,無奈淺笑着搖頭,正準備落門栓。
外頭突然傳來馬車聲響。
今天是大年初一,要不是出了捉刀人的事件,所有的豐京百姓都應該聚在家中,歡慶一堂。
就算是上了金銮殿的重臣,這會也該到家了。
誰還能在大年初一趕車路過二進小院,莫不是那遊曆在外的二哥歸來了。
猜歸猜,眼見為實。
長宴扭過頭,瞧見一輛灰撲撲快要散架的馬車,一隻瘦骨嶙峋累到蹒跚的馬兒,還有三個交疊歪坐睜不開眼的人。
左右兩個是高家兄弟,正中間的那位不是他們心心念念的二哥又是誰。
他手中的門栓落在腳上,砸到腳指也渾然不覺。
随着高大萬勒停馬車,長宴扭過頭,發出此生最為高昂的聲音,“二哥回來了。
”
“噗通。
”
“撲騰。
”
“嘭。
”
三道響聲傳來。
姜笙沖在第一個,新衣裳的裙擺上濕漉漉的,許是打翻了碗。
溫知允緊随其後,胸口上有淺黃色的粉末,應該是打翻了藥箱裡的金瘡藥。
許默最沉穩,但也步履急促,袖擺上隐約能看見大塊的濃墨。
掐指一算,鄭老二此番離去近兩月,沒有一點消息送回來。
雖然他經常遊曆在外,雖然他吹噓經驗豐富,雖然他有高家兄弟作陪,但在家人的心裡,他也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年。
年前姜笙總是踮着腳尖翹首以盼,聽見馬車聲響一次次沖過來,再失望而歸。
大年三十晚上許默還暗自琢磨,要不要親自去趟河南郡尋人。
就連溫知允都怯怯地問了好幾次,“二哥不會在外面出事吧?
”
如今,随着長宴這嗓子,所有人的心都放回了肚子裡。
姜笙最為歡快活潑,拎着裙擺嚷嚷,“二哥這個壞蛋,讓他早點回來過年,非要卡個大年初一,三十的餃子都沒吃上……”
剩下的話沒說出來。
小姑娘在看到淩亂的馬車上三個灰撲撲的身影後,怔立在原地。
鄭如謙不是沒有遠遊過,大家都做好心理準備,他回來會瘦一點,會吃點苦頭。
可誰能想到,當初那個面闊口大的豐朗少年,竟然瘦到隻剩把骨頭了。
他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寬闊的下巴竟然也尖銳起來,眼眶極度凹陷,嘴唇蒼白泛起層層死皮,比當初自我放棄的王扶風也不逞多讓。
可王扶風一直病弱,鄭如謙卻是活蹦亂跳,白淨圓潤的。
她的二哥哥,在外頭這倆月,究竟遭受了些什麼呀。
姜笙的眼圈紅了,鼻頭酸了,數不清的酸麻從喉管往外延伸,讓她說不出來話。
偏鄭如謙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咧嘴一笑,“小姜笙,三十是年,初一也是年,二哥沒食言,二哥回來陪你過年了。
”
哪怕代價是他連吃三天幹糧,哪怕需要不眠不休,哪怕累到筋疲力盡,哪怕瘦到渾身都是骨頭。
但他回來了。
鄭如謙脫相的臉上滿滿都是驕傲,他慢慢地直起身,想要跳下馬車,給大哥小弟們來個擁抱,卻在踩地的瞬地的瞬間眼前一黑,悶頭栽下。
“哥哥!
”
姜笙隐忍的淚終于宣洩出,她尖利地呼喚直沖雲霄,拼勁全力撲上前。
同一時間。
江家其樂融融的團圓宴上,江承願猛地站起來,耳邊那聲凄厲的“哥哥”仿佛依舊回蕩。
“哥哥,怎麼了?
”江承歡聽到動靜,奇怪地看過來。
江承願掏了掏耳朵。
奇怪,妹妹的聲音一直是溫柔且細軟的,但剛剛那聲哥哥,卻哭地他靈魂都在顫抖,恨不得把心肝肺掏給她。
可再仔細聽,又什麼都沒了。
“沒事,也許是出了幻覺。
”江承願解釋,目光落在江承歡新戴的珠寶頭面上,又挂起驕傲,“哥哥送你的新頭面,好看吧。
”
“好看,好看極了。
”江承歡嬌俏地笑,“哥哥送的最好看。
”
江承願滿足地笑了,從懷中又掏出一錠金子,“這是你的随年錢,我們的小承歡,要年年快樂,歲歲平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