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皇子與一位公主綴在尾端，其中大皇子的張揚與鞠貴妃如出一轍，四皇子和三公主跟随母妃低眉順眼，二皇子和五皇子最為沉默寡言。

　　有母親的人未必相同，沒有母親的卻極其相似。

　　姜笙有點心疼五哥，又怕被人看出端倪，隻敢用餘光輕掃，隐約覺得他好像長高許多。

　　直到天家帶着後宮落座，她起身見禮時才匆匆擡頭，正好與平靜自若的少年短暫對視。

　　長宴微微颔首，眸光中帶起點點擔憂。

　　姜笙垂首搖頭，告訴他不要心慌。

　　落座的功夫，宴會正式開始。

　　鞠貴妃雖霸道蠻橫，處理事情上卻值得贊賞，整個選妃宴被她布置地柔和又輕快，年輕公子可于涼亭湖畔寫詩對詞，年輕姑娘可于禦花園裡閑逛交談。

　　家中長輩亦有歌舞欣賞，二月天氣裡提供的飯菜稱得上熱乎。

　　楊家孟家等一些有高攀之心的世家嫡女，已經互相吆喝着在禦花園裡放起紙鸢，盡顯女兒嬌态。

　　反觀江家窦家姚家的姑娘，全都賴在長輩跟前不肯離開。

　　皇子們起初還能耐得住性子，随着越來越多的姑娘們起身去禦花園，這幾位仍舊穩坐端方。

　　四皇子終于按捺不住，磨蹭到姚思卿跟前，紅着臉問，“上林苑新培育出幾種花朵，堪稱美麗至極，本宮可請得姚姑娘前往一觀？
”

　　這已經是明晃晃的示好了，但凡對方有意，再經過儲妃的眼，就可宣旨賜婚。

　　然而姚思卿笑着搖了搖頭，“多謝殿下，我還要陪着妹妹們，就不去了。
”

　　她身側一左一右走過來兩個壯實姑娘，襯出愈發纖細嬌弱的身姿。

　　四皇子滿臉失望，又不敢強行逼迫，隻能惆怅地轉身。

　　江承瑜低聲輕嗤，“屢次遭拒還敢過來，也不看看自己有幾分出息，竟然敢肖想姚姐姐。
”

　　如果跛腳算減分項，那四皇子于家國社稷上的貢獻，甚至還比不過二皇子。

　　咦，二皇子。

　　姜笙擡起頭，才發現這位陰沉寡言的皇子不見了，既沒有在比拼詩詞，也沒有禦花園閑逛，更沒有欣賞歌舞美味。

　　再看大皇子的身影，也遍地難尋。

　　隻剩下四皇子耷拉着個腦袋，五皇子在旁邊勸解開導，以及三公主不停往涼亭湖畔靠近。

　　姜笙正準備提醒江承瑜，數位宮女送上來熱氣騰騰的果茶。

　　其中一位在靠近江家坐席的時候，突然猛個踉跄，茶盞揚起跌落，完美抛灑在江承瑜身上。

　　幸虧天氣冷穿得厚，不至于燙傷，但半個身子冒熱氣顯然也不好受。

　　江承瑜冷着臉，硬壓着怒火才沒有當場發洩出來。

　　江老夫人皺着眉頭看來，江二夫人驚呼出聲，連宴中央的歌舞都為之停頓片刻。

　　“這是怎麼了？
”天家威嚴的聲音傳來。

　　江二夫人剛準備跪地告狀，鞠貴妃就笑着回應，“想必是宮女失誤波及了江家姑娘，皇上放心，妾一定妥善處理。
”

　　歌舞随之升起，宴會恢複平和，天家猶豫片刻，到底還是聽之任之。

　　多麼拙劣的手段。

　　先假裝碰濕姑娘的衣裳，再帶着姑娘去換新衣，于半途中闖入皇子，親眼窺探姑娘白皙的肌膚，于是不得已成婚娶妻。

　　世家心系血脈，不得不随之站隊，為皇子奪位拼命。

　　江老夫人何等老辣，幾乎瞬間分析出因果，無奈越是粗暴的手段越有效——江承瑜總不可能在大冷天頂着濕漉漉的衣裳繼續參宴。

　　“真是對不住江姑娘。
”鞠貴妃帶着幾個宮女過來，笑容肆意張揚，“這個宮女本宮一定會教訓，但衣裳得抓緊時間換，我這就讓人帶你們去後院。
”

　　她話落，一名三十來歲表情冷漠的管事姑姑站出來，“江姑娘随奴走吧。
”

　　江承瑜和姜笙對視一眼。

　　衣服得換，但不能落入陷阱，她們需要同心協力渡過難關。

　　“我這就來。
”江承瑜假裝柔弱膽怯，“但我想要姐姐陪我一起。
”

　　管事姑姑回看了眼鞠貴妃。

　　鞠貴妃笑了，“姑娘家膽子小，找個姐妹陪伴很正常，且放心去。
”

　　江承瑜也笑了，她起身跟上，姜笙随後，姚思卿擡腳，竟然不止一個姐姐。

　　三個姑娘同進退，難度确實要增加不少。

　　鞠貴妃的表情淡了些許，但也隻是瞬間，就恢複笑顔如花。

　　江老夫人冷冷地盯着她，雖不悅卻沒有說什麼。

　　就連江二夫人也不怎麼擔憂。

　　三個姑娘就當真跟着管事姑姑走到後院，領取合身的衣裳，并進入偏房換衣。

　　關上房門，姜笙的心就開始怦怦亂跳，她像隻大蛾子在房間裡撲騰，重點翻看衣櫃窗口，連床底都掀開瞧了遍。

　　沒有藏起來的活人，也沒有另外的入口。

　　“難道我們猜錯了？
大皇子沒打算用小瑜的清白娶妻？
”姜笙疑惑不已。

　　姚思卿正在幫江承瑜解帶子，“不管怎麼樣，衣服得先換，我檢查過了是豐京成衣坊的正經料子，沒什麼異常。
”

　　大冷天頂着濕漉漉的衣服确實難受。

　　姜笙不再說話，全神戒備地盯着門口，腳尖甚至抵上門框。

　　隻有江承瑜仍舊大大咧咧，連亵衣都脫掉換新，并調侃道，“幸好我沒有在亵衣上繡名字的習慣，即使被偷也無妨。
”

　　大戶人家子女多，為防止亵衣穿錯，在腳踝領帶位置通常會繡上姓名，跟帕子一個道理。

　　江家目前隻有江承瑜一個女孩，根本沒有穿錯的可能性，自然也不需要刺繡。

　　眼看着兩人齊心協力把衣服穿好，隻差最後的腰帶了。

　　姜笙的心剛要放回胸腔裡，大門就被推動，一下又一下，似乎相當兇猛。

　　姚思卿瞬間變色，匆匆忙忙把兩位妹妹擋在自己身後。

　　可她身形那麼纖細，即使擋了又如何。

　　姜笙咬咬牙，竄出去站在最前面，斬釘截鐵道，“我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更不畏懼聲名惡劣，還是讓我來。
”

　　說話間，木門抖動愈發厲害，門栓眼看着就要斷裂。

　　說時遲那時快，腰帶還在手上拎着的江承瑜沖上前，一把拉開木門，擡腳就是個标準的側踢。

　　隻聽得“啊”一聲，門外人栽倒在地。

　　江承瑜拍拍手，在兩個姐姐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勒住裙裳，“你們忘了，江家是武将世家。
”

　　不止男孩子們武藝高超，女孩也都非凡俗輩。

　　難怪江老夫人平靜異常，難怪江二夫人并不擔心，原來她們知道，大皇子根本打不過江承瑜。

　　“所以祖母跟過來，是怕小瑜把大皇子打出個好歹，特意前來求情的？
”姜笙呆愣喃喃。

　　江承瑜還在摸着鼻子傻笑，不知道姐姐這是不是在誇獎自己。

　　隻有姚思卿發現不對，蹙着眉頭上前，“不，這不是大皇子。
”

　　這是剛才為她們引路的姑姑。

　　如果江承瑜被故意潑濕不是大皇子陰謀，那将她們帶到這裡是為何？

　　還用個引路姑姑制造出動靜吓唬，如果她們都是膽小如鼠，應該早就龜縮在角落不敢動彈。

　　當她們不出現，宴廳裡應該就隻剩下窦家姑娘和齊家姑娘了。

　　“不好。
”姜笙和姚思卿異口同聲，“這是調虎離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