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在那兩人商讨正事的時候并不會留在書房,要麼在書房外邊的房間裡擦劍,要麼去院子裡練劍。
這會便在擦劍,本也沒用心去聽兩人的對話,直到裡邊傳來一聲:“你在發熱!
”
丹娘把劍和布巾一把放下彈跳而起,奔進書房看到兩人的姿勢腳步頓了一頓才又快步走近,摸了她額頭,立刻把人背起來。
言十安心裡那些缱绻心思悉數散去,邊扶着人往外走邊揚聲喊:“快去請林大夫過來!
”
青衫提着裙擺往外跑去,萬幸林大夫這段時間沒進山采藥!
系着圍裙的宜生從竈屋奔出來,見丹娘背着人進屋立刻跟了上去,越過停在門口的言十安進屋。
“我真生病啦?
”時不虞躺到床上嘟嘟囔囔,心依舊跳得熱烈,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沖出來。
她的眼神在床邊滑過,少了個人,言十安一直守着禮節,無論怎麼在她院裡出入,也不會進她房間。
“發熱了。
”丹娘又摸了摸她額頭确定,知道她臭毛病多,提前和她說好:“一會得讓大夫進屋。
”
時不虞長長的哦了一聲,那大夫都能進來了,言十安是不是也能進來?
可是,為什麼要讓他進來呢?
他又不是大夫,不會給她治病。
時不虞在心裡自問自答,她覺得自己有點奇怪,為什麼她總要拿言十安的一言一行去和所有人做比較呢?
她看向門口的方向。
床在内室,自是看不到那張門的,可是能看到門口陽光灑落的地方,有一個身影在那裡來回走動,有時背着手,有時扶一下門框往裡看看。
明明看不到人,可時不虞好像清楚的看到了他焦急的看看屋裡又看看院門處,一臉林大夫怎麼還沒到的模樣。
“難受?
”
看她不說話,丹娘蹲在床沿握住她的手:“是我沒照顧好你。
”
“你還要怎麼照顧我,就差沒幫着我吃幫着我喝了。
”
丹娘被她逗笑:“我要幫你吃了喝了,你不得把我趕出去?
”
“那不會,最多就餓你三頓。
”嘴裡說着這樣的話,時不虞的身體卻往丹娘那邊靠,她有點暈。
丹娘坐上床,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想吃魚脍。
”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丹娘戳她額頭一下,沒用一點力氣,被戳的人頭都沒動一下。
“我是病人,病人最大。
”
“病人就要有個病人的樣子。
”丹娘擡頭對宜生道:“這段時間别順着她,多熬煮些湯湯水水的給她灌。
”
宜生點頭:“有魚湯喝。
”
“要荷塘裡的魚煲出來的。
”
丹娘打趣:“它們長得還沒你吃的快。
”
聽着外邊有了腳步聲,然後他們就聽到言十安在門口道:“不虞,林大夫來了。
”
他知道不虞不喜歡别人進她的房間,正想着是不是讓丹娘把她背出來,就聽得她道:“讓他進來吧。
”
言十安愣了下,然後就又聽得她又道:“你也進來。
”
不止言十安愣住了,丹娘都意外的低頭看向閉着眼睛的人,她不會以為小十二是燒糊塗了,那這是……
時不虞低聲解釋道:“總不好晾他一個人在外邊,他還是主家呢!
”
你猜我信不信。
丹娘給她一個眼神,到底是沒有拆穿她,這時候确實是病人最大。
而對言十安來說,這張房門,就像是不虞的心房,他推了這麼久,花了這麼多的心思,而今,這心房的門終于向他打開一條縫了。
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跟在林大夫身後進屋,他也不到處打量,甚至離着床還有點距離就停下了,眼神隻落在床上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人身上。
相識年餘,從沒見過她這麼沒精神的樣子。
丹娘扶着小十二躺好,讓出位置給林大夫。
林大夫看過後道:“姑娘近來是不是睡得少了些?
”
丹娘看向小十二,她怎不知曉?
時不虞有些心虛,甕聲甕氣的道:“醒來就睡不着了。
”
“擔心萬姑姑?
”
“也沒有多擔心她,無論如何,隻要她不犯傻,自保的本事是夠的。
”
時不虞垂下視線,怎麼回事她心裡有數,離時機越近,她越有些着急了。
大阿兄在戰場,那是随時能要人命的地方。
九阿兄在敵國,如今兩國開戰,他的消息就尤其重要,為了大阿兄他也不會什麼都不做,被抓住就是極刑。
而言十安,天天忍着惡心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冒的風險不比她挂心的另外兩個小。
如今連阿姑都去了前線,那種緊迫感就更強了,以至于每日早早就醒,怕驚醒了丹娘她就躺着不動,在腦子裡一遍遍梳理所有事情。
林大夫心如明鏡:“多思多慮,休息的又不夠,這些日子姑娘應該時有頭疼。
”
“是有點。
”已經被知道了時不虞也就不瞞着,她也不想吃這苦頭,自覺的說得仔細:“多是下晌的時候,緩一緩會好些,過一個晚上後就不疼了,然後到下晌又開始疼。
”
“姑娘每日想太多事情了,得讓頭腦有個歇歇的時候。
”林大夫道:“我給姑娘開個安神的方子,每日早醒也無妨,不用強逼着自己繼續睡,然後在白日裡睡個子午覺,對姑娘有好處。
”
丹娘一口應下來:“大夫隻管開藥,我會守着她睡的。
”
林大夫起身去開方子,該有的藥材家裡都有,且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炮制,遠比外邊藥房的好,當然,這藥肯定也是他親自去煎,畢竟,姑娘這病,顯而易見是為公子操勞出來的。
被丹娘瞪着,時不虞不敢看她,隻好看向言十安,卻正正對上他的視線,她又想起來了他說的‘想她’,想起來他捧着自己的臉,額頭貼着額頭。
她見過夫妻相敬如賓的相處,見過心儀的兩人扭扭捏捏,連多看一眼都不敢,見過範參和丹娘這種,什麼都不必說卻什麼都為對方做盡。
她知道這是一種什麼關系,可她從來沒将這種關系代入過自己的生活裡,成親這樁影響她滿天下玩樂的事,早被她踢出自己的人生了,就更不曾把她和言十安往那個方向想過。
他們,不是盟友嗎?
盟友,不就該是這樣互相信任,互相托付,也互相對對方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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