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虞擦了擦手,捧着茶淨了口,聽那人繼續往下說。
“占七他們打聽到古盈盈一家從五豐縣搬去了太平縣,相隔三百餘裡。
一打聽,才知道古家早在多年前就被一場大火燒沒了,全家十幾口人,隻剩古家的女兒僥幸活下來,之後就被親戚接走了,至于是誰,沒人說得清。
”
言十安看時姑娘正在思量,轉回頭問屬下:“占七他們現在在哪裡?
”
“回了五豐縣,查看是不是有遺漏什麼線索。
”
“去查實幾件事。
”時不虞開口:“一,查朱淩一開始離家進學是去了哪裡,後來又去了哪裡,如果是來了京城,哪一年來的,最後一次回家是哪一年。
二,想辦法弄到朱淩的畫像。
三,查古家那場大火是哪一年。
”
“是。
”
“你家公子的身份就不知套了多少層保護,有哪些要注意的地方就不用我來囑咐了,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
”時不虞伸手烤火:“但朱淩這個人,無論多小心對待都不為過。
”
“朱淩必派了人在那裡守着,這點他們知道。
”
時不虞點點頭,想到一人:“朱然呢?
真是他家中侄兒?
”
“是他二弟的次子。
”屬下解釋道:“也不是沒人撺掇他父母去京城,都被朱淩給否了,但他卻讓族裡把聰慧的孩子送去京城,由他照看,朱家至今送了六個孩子到他身邊。
朱然是最大的一個,平時也是他常在外行走。
”
“高招。
”時不虞輕輕撫掌:“孩子即便見過他,恐怕也是一年難得見一面,且年紀還小,對他記憶不多。
把家族最聰明的孩子帶在身邊教導,誰還能說他朱大人發達了不管家族?
這明明是在為家族的長久計。
至于将來這些孩子認的是朱家還是朱淩,朱家人哪會多想,反正那不都是一家人嗎?
”
言十安輕輕點頭,“這招是真高明,輕而易舉把朱家整個拿捏在了手裡。
”
“是個不弱的對手。
”時不虞起身去往書房,何宜生端上果茶跟着進屋。
他們此時待的地方正是書房外邊的客室,不用去外邊冒風。
言十安多留了片刻,又仔細問了屬下幾個問題,得到答案後道:“去領賞吧,每個人都得雙份,後邊繼續追查。
”
屬下當即笑逐顔開:“是,謝公子賞。
”
言十安笑了笑,拍了他肩膀一下起身去找時姑娘,他向來不吝啬重賞有功之人。
見時姑娘取下了朱淩那張宣紙正想着什麼,他也不打擾,坐到對面捧着茶喝起來。
片刻後,時不虞道:“我懷疑,此朱淩非彼朱淩,此貴妃也非原來的古盈盈了。
一場火燒死其他人,人盡皆知留下一個孤女,這便是她的來處。
這麼多年過去,小姑娘長大了,大變樣也說得過去。
而且以她現在的身份,誰敢盯着她看。
至于朱淩……”
時不虞托着腮笑了:“若年份合得上,這兩人怕是玩了把大的。
”
“那章相國呢?
在這其中又扮演着怎樣的角色?
”
章相國啊,時不虞看着挂在顯眼處的那張宣紙,這個人,在歪門邪道這條路上造詣深厚。
“我們好像忘了一件事。
”言十安對上時姑娘圓滾滾的眼睛:“章相國是貴妃的遠親,貴妃是通過他入宮的,也就是說,章相國和貴妃認識在先,之後才有皇帝的事。
”
時不虞并未忘記這件事,但聽言十安這麼說便也裝作是忘了,點頭道:“是了,章相國是貴妃一黨,還得查查貴妃是哪年進的宮,再往回查,看能查到多少事。
章相國既然敢說是遠親,這層關系怕也是安排好了,也可以查查,把這幾個人的時間線查清楚了,有些事就有眉目了。
”
“隻是有眉目?
”言十安有些意外,這麼謙虛的時姑娘,他還第一次見。
時不虞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頓時高興起來:“在你眼裡,我那麼厲害?
”
“自相識以來,多難的事到了你手裡都被你輕易就捋順了,這不是一般的厲害。
”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教出來的。
”
“是誰?
”
“白胡子。
”時不虞眨眨眼:“不用套我話,直接就告訴你。
”
言十安眼裡浮起笑意,從始至終她就未瞞過她的老師是白胡子,可這麼一個名兒,套在所有長了白胡子的人身上都合适,京城随随便便就能找出百八十個來,說了和沒說有啥區别。
回頭朝岩一招招手,岩一捧着書過來。
“宗正少卿說話算話,書出來了。
”言十安輕撫封面,放到時姑娘面前。
時不虞正要去拿,看手上有點髒,拿帕子擦幹淨了才拿起來翻閱,翻過序言那一頁就是言十安那首詩,她那日回來就有默寫下來,早就能背了。
再看一眼旁邊那行字,笑道:“以白身得到他如此評價,言十安,你這些年的辛苦沒有白費。
”
時不虞擡起頭來看着他:“沒有身份帶給你的便利,你能中舉,能在雅集中奪得魁首,能得宗正少卿如此高的評價,足以說明你有多出色。
面對你母親的時候,你大可以自信一些,強勢一些,讓她知道,你不必是誰的兒子,憑你自己就能有遠大前程。
”
“我很出色?
”
“少有人能及。
”時不虞豎起手掌:“手指有長短,人也一樣有長處有短處,可你好像沒有。
學子該學的那些不說,能中舉就足以說明你學得有多好。
還有五禮、六樂、五射、五禦、六書、九數那些,你什麼沒學好?
甚至連防身的招數都學了不少,誰能比你學得的更多,更雜,更好?
”
言十安從不願意去回想過往,可看着眼前這人細數這些,他跟着去想了想,好像并不如想象中苦澀,可能,是這人的稱贊和認可把那些苦意都遮掩住了,于是那些苦,也就淡了。
“你這個人就是太乖了,會吃虧的。
”時不虞傾身想拍一拍他的肩,可惜手短了點,拍不到,正想收回來,言十安把頭送到了她手掌下。
頓了頓,時不虞還是輕輕拍了拍:“什麼都可以吃,但是不能吃虧,知道嗎?
”
“以後不會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