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心看着越來越多的人,人聲喧嘩,倒更方便他們說話了。
“當着如此多的人面,他們如何李代桃僵?
”
時不虞擡頭看去:“天快黑了。
”
若是在晚上,确實未必做不到。
遊福冷笑:“希望他們别忘了,我是大理正。
和朱淩做了這麼多年同僚,我知道他長什麼樣,休想騙過我。
”
要說大佑哪處衙門最得民心,無疑是曾大人坐鎮的大理寺,他們從不摻和黨争,也不站隊,隻管處理那些棘手的案子,大理寺公正嚴明的好名聲,全是一個個案子堆出來的。
這點小伎倆,還真瞞不過大理正。
齊心頓時放下心來,可轉頭一看時不虞的神情他愣了下,看另兩人一眼,問:“有何不妥?
”
沉棋和遊福都看過來。
看她遲疑,隻以為她是小輩不好反對,遊福還道:“不必顧忌,隻要對案子有利都好說。
”
時不虞還真不是在顧忌誰,隻是稍微想了一想如何做更有利,遊福這麼一說,倒是替她做出決定了:“我在權衡他們若真這麼做了,立刻揭穿此事的利弊。
”
遊福不解:“怎麼說?
”
“我們都知道,朱淩不是真正的兇手。
”
三人确實都知道,不過這個‘知道’的程度也不大一樣。
齊心和遊福猜測真正的兇手是皇親國戚,皇上的種種不尋常都是在維護皇室體面。
沉棋本來也是這麼想,可從李晟的話語裡,他懷疑的人比他們更具體,隻不知,時不虞所猜的是誰。
不過這些話不能落于口舌之上,三人都不說話,隻是看着她,等着她繼續往下說。
怕漏聽了什麼,遊福更是索性挪到她這邊來坐着。
“若是當衆揭穿,必會民怨沸騰,事态失控,會見血,會死人。
朱淩該死,真兇該千刀萬剮,可百姓一腔熱血,不該付出如此代價。
”
幾人不由得齊齊轉頭看向還在喊着‘殺朱淩,平民憤’的衆人,有些人的聲音分明都嘶啞了,破音了,卻仍在跟着喊,于此事上,民怨已經形成了。
京城中人愛議政,也不比外地的人好糊弄,朱淩遲遲不宣判已經引來許多猜疑,暗中猜測他隻是個替死鬼的人不少,若此時當衆殺的竟然還是個假的,怕是真要失控。
“若是就此認下,我如何甘心!
”遊福看向沉棋:“如何甘心!
”
沉棋苦笑,何止是不甘,他恨啊!
“當然不是認下。
”時不虞始終冷靜:“障眼法能起到作用,是因為把人都騙住了。
可我既然都猜到了這個可能,又怎會什麼都不做。
這就是朱淩的一根尾巴,隻要跟住了這尾巴,就能找到他的藏身之處,還能知道他主子是誰。
等找到合适的時機再把這事揭穿了……他們往哪裡逃?
”
沉棋意味深長的看着她:“何時是合适的時機?
”
沉默片刻,時不虞道:“老天爺都看不過去的時候。
”
“……”
沉棋差點氣笑了。
齊心也有點無語:“會不會太玄乎了點。
”
“誰讓我是個假道士養大的呢?
被他帶壞了。
”時不虞把鍋甩到千裡之外:“還有時間,不着急,您幾位可以再想想我是不是值得相信,若仍決定要在今天就把這攤子掀了,我的人也會竭力相助。
”
齊心提醒她:“你當知道真兇必然身份超然。
”
“我不是無緣無故來這京城,也不是活膩了來趟這渾水。
”将白幔放下來遮住自己的臉,時不虞聲音輕淺:“我敢來,自是有所倚仗。
”
“我仍是那句:行的是正道?
”
時不虞回得毫不猶豫:“天下最正的道。
”
“十安也是這麼回答我的,你和他走的一條道?
”
“是。
”
“我對你了解不多,接觸更少,但十安做了我六年學生,敢說一句深知他秉性。
我知他有事瞞着我,但他絕不是個壞孩子。
”齊心笑了笑:“他如此信你,我信他。
”
時不虞傾身行禮:“十安能得您這樣的好先生教導數年,是他的福氣。
”
“有他這樣的好學生也是我和他師母的福氣,這幾年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操心了去。
大大小小的節氣,我們兩人的生辰,四季衣裳面料,應季吃食,夏日裡的冰,冬日裡的炭……我們想得都沒他那麼周全,發現要用的時候,他早都已經備好在庫房裡,交待好管事了。
”
說起這些,齊心臉上全是舒展的笑:“我之前還在想,若是他走了仕途該如何和他分說這遠遠近近的區别。
京官固然好,可不曾去外邊見識過廣闊天地,不知道百姓的訴求是什麼,不知道他們缺什麼,隻在京城和人相鬥,底子總是虛的,那就像江上孤舟一樣,經不起一個浪頭。
可真要入了官場,何止是一個浪頭,那是一個又一個,沒個停歇的時候。
近來知道他并非一心隻知讀書,我反倒放心多了,如今又知道你是他的同路人,那他就不會孤單,我便更放心了。
”
親生父親能操的心也不過如此了,時不虞想,她不曾問過言十安對先生一家有何安排,想來不會什麼都不做,便是最後大業不成,也不會将老師一家拖下水。
“阿兄信的人,我也信。
”沉棋開口,他要死得瞑目,而不是被糊弄的活着。
遊福笑了笑:“你都敢跳進這一潭渾水裡來了,我有何理由不信你?
憑你今天幾次的料事如神,我也信你。
真正有本事的人,無關年齡和性别。
”
時不虞傾身謝過:“那就等等看,他們是不是真要李代桃僵。
”
天色越來越暗,人群越來越躁動不安。
何興傑早防着拖久了會出事,之前就又調了五十金吾衛過來,這會看情況不對,又派人去調來五十人。
“肖奇。
”
肖奇分了一半的心思在時姑娘那邊,想着若真生了亂子,從哪個方向沖過去才更合情合理。
聽得統領喊,忙過去應話。
“你過去和那幾位說說,得安排十來個人到圈子裡邊去守着。
”
這對肖奇來說簡直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但嘴裡卻沒立刻應下,而是低聲問:“花幾分力?
”
“把人護住了,他們要出了事這裡收不了場,金吾衛也會吃不了兜着走。
”何興傑冷笑:“我也想看看,朱淩不死,怎麼平息這事。
”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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