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來的氛圍實在是玄妙得很。
要說難受吧,說不上。
他們看着成長起來的十安公子搖身一變,成皇子了!
滿京城的人除了少數幾個曾和他過不去的,莫名就有一種從天上掉下來一門貴親的感覺。
并且吧,這門貴親在落魄的時候,他們自認待他還非常不錯。
于是誰說起他時都能亮一亮嗓門,旁邊的人聽到了,不論認不認識都能熟人一樣接話,處處都透出一種隐秘的喧嚣興奮。
可要說開心吧,也說不上,畢竟又割城又和親的,大佑的衰弱已經明晃晃的擺在他們面前,大佑近兩百年的安穩已經打破,普通老百姓也知道以後的日子隻會越來越糟。
至于糟糕成什麼樣,得看下任皇帝。
那這就延伸出一個新的問題來:下任皇帝,會是哪位皇子?
十安公子雖然是先皇之子,可先皇不就是因為無子,皇位才落到現任皇帝頭上嗎?
可現在先皇有子了啊!
這皇位是不是得還回去?
當然,這種話題大家都偷偷的說,人少的地方說,小小聲的說。
時不虞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并不吃驚:“控制好度,若聲浪大了點,弄點事情把話題引開,别讓皇帝注意到。
但這個聲音要一直在,我們用起來的時候才不顯得突兀。
就算是做别有用心的事,也不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來。
”
羅青應下,卻沒走。
時不虞也就知道他還有話要說,靜靜的等着。
“姑娘,在下想跟公子前去邊境。
”
“我還道什麼事。
”時不虞笑:“就算羅伯你不說,我也是要請求你随他一起走的。
他身邊需要個能和他打商量的人,而你跟随他這麼多年,管着那麼多大大小小的事,深得他信任,是最合适的人選。
”
羅青也笑了,他知道就算他不提,公子也必會點名他去。
可他主動提起了,這是一種态度,說明他願意随公子一道赴險。
他向時姑娘提出來,時姑娘本可以順勢應下,可她卻說‘就算他不提也會請求他去’,這是時姑娘的态度,說明她絕不會攔着他去建功。
自打時姑娘來到公子身邊,公子分派給他的事沒少,還是那些。
要說不同,那就是他從一個主子變成了兩個,公子和他商量事情的時候變少了。
換句話說,他的重要性降低了。
可他若是跟着去了邊境,那就不一樣了。
從兩人的計劃可知,公子會在邊境待上不短的一段時日,而時姑娘必然會留在京城。
若随公子前去,公子若需要人商量正事,自己就是他唯一的選擇。
時不虞起身,去後方櫃子裡拿出一疊宣紙來,比正常裁剪的要大上一些,就知是她自行裁剪的。
“正好你提及了,這份東西你收下。
”
羅青雙手接過,眼神往紙張上一落,就看到了孟凡兩個字。
“前陣我讓你查過一些人的底細。
”
羅青抽着翻了幾頁,确實是姑娘交待他去查過的人。
時不虞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之前我弄到了一份前軍将領的名單,将他們的底細都查個一清二楚不太實際,隻能盡可能的摸一摸底子。
有的還算清楚,有的就含糊些,品性為人不甚清楚的,你後續了解了添上去。
若我這上邊有誤的,你也可以改,盡量補充得完整些,計安看着心裡也能有數。
”
羅青從中抽出一張名為‘陸夏’的細看,出自京城哪家,家中大概情況,姻親有哪些,在軍中和他有關系的人是哪些。
後邊還寫了一行小字:十九歲時養了個戲子做外室,生下庶長子,成親後家宅不甯,外室為他所殺。
不可信,不可用。
羅青不由得擡頭看向時姑娘,他不記得當時查的時候有這一樁私事。
時不虞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遮着掩着,直言道:“我用了三方人手來查。
一則當然是為了慎重;二則是為了查缺補漏;三則是在遇到有分歧的時候,三個答案裡,答案接近的那個更有可能是對的。
”
羅青沒有懷疑過時不虞是不是不信他,相處一年多,足夠他知道時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行事之謹慎,之缜密,平生僅見。
“去了邊境,計安想要站穩腳跟必須有人支持,他要忙的事太多,有些事就需得你去周全。
這份名單裡,除去那些完全不可用的,需要防備的,其他人裡你要拿下最少六成,想更穩妥一些的話,要七成。
”
時不虞看着他:“這個拿下不是說一定要讓他們惟計安之命是從,隻要偏向計安就算數。
起兵造反是下下策,我會極力争取不走那一步。
他們這些将領的作用也并非将來跟着計安造反,而是為了穩固大軍。
計安成也好,敗也罷,邊境都必須穩定。
争皇位是一回事,若因為争皇位引狼入室了,那他就是大佑的罪人。
”
羅青起身朝她深深一禮:“姑娘大義。
”
“沒辦法,白胡子就是這麼教的,我總要對得起他。
”時不虞起身回了一禮:“他都這把歲數了,總不能還逼得他為了不争氣的學生出山。
”
提到國師,羅青隻能再次一禮。
世間無人能說國師半句不好,但凡有人說了被身邊的人聽到,那都是要挨打的。
“姑娘有國師這樣的老師教導是福氣,國師有姑娘這樣的學生,卻是大佑的福氣。
”拿起厚厚一疊宣紙,羅青又道:“這些,我會好好用起來,不負姑娘良苦用心。
”
時不虞笑笑,若世間真如白胡子說的那般有命數,有這樣那樣的運道,那她希望她做的這一切能為白胡子續命二十年,哪怕代價是要減她的壽數,她都願意。
羅青走出門,就看到了負手而立的公子。
萬姑姑就站在一側,顯然這牆角是被允許聽的。
他無聲的将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計安接過去翻了翻,這上邊的每一行字,都是不虞用心得來。
随着近來的事全掀到了明面上,不虞做的那些事也才漸漸浮出水面,而這些事,但凡少一分心思都做不了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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