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讓浮生集終于又能圍爐煮雪烹茶,近日京城無其他大事,談論的仍是那樁大案。
古來京城中人愛議政,說起朝中衆臣來也無忌諱。
“朱淩下獄這都九天了,被當場按住人證物證俱全,怎麼還拖拖拉拉的不宣判?
”
“大理寺沒了曾大人就是不行,以往再大的案子,到曾大人手裡最多五天一定破了。
可你看看,這都七八天了還沒點動靜。
”
“這你可怪不到大理寺。
”有人消息靈通,遮遮掩掩的将實情告知:“如今的大理寺都快空了,大理卿空缺,大理寺丞被派出去查其他案子了,大理正因為自己就是苦主,不讓他參與,大理寺可就這三個主事的……懂了吧?
”
“這是擺明了不讓大理寺的人查啊?
那為何還要把大理寺拉進來?
”
“誰讓大理寺名聲好呢?
刑部什麼樣京城誰不知道,花點錢就能讓人進也讓人出,京兆尹李大人就更不必說了,什麼本事都沒拍馬屁的本事厲害,還有個章相國,我可從沒聽說過他會查案,就他們這三方查出來的結果我可不信,但要是有大理寺在,那可就不一樣了。
”
“之前就隐隐約約聽說朱淩不是真正的兇手,是推出來頂罪的,不會是真的吧?
”
“我也聽說過,想想挺有道理,朱淩就一個五品官,就算有這膽子,也沒這實力打通那些條條道道啊!
”
“他要真有那見不得人的癖好,去城外找個地方不行?
何必費那勁弄到城裡來,弄死了又送出去,多了多少麻煩。
”
“我猜真兇的身份肯定了不得。
”
“低不了,但凡是個拿捏得住的,章相國李晟那幾個人早把人逮了請功去了。
”
“這麼多人命呐!
就算是皇室中人也不行!
”
“對!
必須償命!
”
“萬民書他們不當回事,我們就寫萬民血書!
幹不幹?
”
“幹!
誰不幹誰當孫子!
”
“幹!
”
說到興頭上,那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就見隔壁一桌的人眼熟得很,當即朗聲問:“十安公子,你可願意出一份力?
”
言十安拱拱手:“蒙足下看得起,我們幾個都鼎力支持。
”
“不愧是十安公子,高義!
走,我們這就去準備。
”
目送幾人雄赳赳氣昂昂的下樓,哥幾個對望一眼,都笑了。
莊南感慨道:“總說文人如何軟弱,可這些事上他們是真不怕。
”
“年輕書生滿心理想抱負,也有血性。
”
言十安慢慢旋轉着酒盞,萬民書無用,萬民血書同樣無用,可有人卻願意不計後果去做這些事,這是年輕的書生才有的意氣,待年長了,被世間種種磨去棱角,這種意氣就沒有了。
若入了仕,更是隻餘滿心算計。
“這案子,看樣子是打算拖下去了。
”窦元晨剝了顆瓜子送入嘴裡:“時長日久,除了苦主誰會老盯着這事,可苦主又有多少人,能掀得起什麼浪來,這一看就是章相國那老東西使的計。
”
莊南湊近了問:“章相國真知道兇手是誰?
”
“他要不知道,為何要幫忙。
”曾顯接過話來:“他們不敢順民意殺了朱淩,我都懷疑朱淩手裡是不是抓着後面那人什麼把柄。
”
“對,處死朱淩也算是給了苦主一個交待,為何不這麼做?
”莊南不解:“都三個苦主來告官了,誰知道以後是不是還有更多。
”
幾人沉默着喝了一杯。
“不說這掃興的話了,我說點事。
”曾顯看向幾人:“之前家裡沒有收拾好,也不好邀請你們上門做客。
如今家裡一切都收拾妥當了,你們哪天有空上我家吃頓便飯,我爹也想親自向你們道謝。
”
“你要不說後面那句,我随時有空,你一說後面那句吧,我害怕。
”窦元晨逗趣:“大理卿鐵面無私曾大人,我祖父都不願意見。
”
曾顯自是知道父親在外是個什麼名聲,笑罵道:“那去是不去?
”
“去,你都邀請了,哪能不去。
”窦元晨看向另外兩個:“你們呢?
”
言十安點頭,曾正知道了他的身份,接下來就該确定他的身份了。
莊南道:“去呀!
我們又沒犯事,不怕曾大人。
”
“早不是曾大人了,見面了你們可别這麼喊。
”曾顯給幾人斟酒,很開心他們都是一口應下,沒半分推脫,正是好友該有的樣子。
“天哪,沉棋先生去告禦狀了!
”
樓下突然傳來一嗓子,幾人對望一眼,齊齊起身過去倚欄往下看。
就見那人上了高台,取了鼓槌用力一敲:“諸位,咱們南派的沉棋先生,他的女兒竟也是大案的其中一個受害者!
先生此番來京,正是因為在燕西郡看到張貼的畫像,認出來那是他的女兒!
”
那人用力一敲鼓:“我們南派多少人受過沉棋先生指點,凡是他講學,隻要不是雨雪天必在空曠之地,來多少人都不攔着,無論我們問什麼,先生從不藏私,就在不久之前,還領着我們和北派酣戰一場,誰又知道,當時先生正承受着喪女之痛!
”
當即有人問:“先生現在在哪裡?
”
“一下朝即被齊心先生接回家了。
”那人再次敲鼓:“諸位,朱淩是不是該千刀萬剮!
”
一個‘該’字回得又齊又響亮,滿京城,找不出第二個不想他死的百姓。
“可他卻好好的在牢裡吃着喝着,這眼看着就要過年了!
年初不能見血,必不會行刑,一旦過了年便能拖上至少兩月!
到那時,還有幾個人會記得此案?
說不定就無聲無息的把人給放了!
”
被酒氣烘着,被話術激着,一衆文人學子嗷嗷叫着各出主意。
有的說要請出所有有份量的文士聯名上書,為沉棋先生尋一個公道;有的說要上刑部請見;有的還想到了别的,說那畫像如此有用,還得繼續畫,能畫多少畫多少,貼到其他郡去,說不定能多找出幾個苦主來呢?
台上那書生和言十安對了個眼神,從台上撤離,加入到旁邊一衆人的讨論之中。
窦元晨幾人也都黑了臉,連沉棋先生的女兒都敢綁,可見那人完全無所顧忌,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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