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将者,誰不想建立功勳。
在這件事上,隻要有實打實的戰功到手,他們甚至根本都不在意領他們沖鋒的是誰。
你是大将軍,就認你這個大将軍。
你是皇子,就認你這個皇子。
隻要不是領着他們去造反,他們都認。
隻有許容文想得多了一些,不過這會顯然是奚悅城更重要,他說得直接:“那就得越快越好,不能讓他們得着消息做足準備。
”
“現在就動。
”計安看向吳非:“你的人在哪裡?
”
“丹娘來找我的時候,把事情大概和我說了說,我便讓他們先行去了奚悅城盯着他們的動靜。
雖然進不了城,從他們城門進出的情況也能看出些端倪。
”
吳非看着上首的人笑道:“都是受過小十二荼毒的人,也都受她那套行事方式的影響,遇事不說都想得一樣,方向總差不了多少。
”
這一點計安無法否認,若在以前,他想的是如何以最有效的方式達成目的,管他什麼手段,有用就好。
而現在,他知道人心有多重要,也知道了陽謀比陰謀更得人心,便是過程要難上一些,可結出來的果實哪是陰謀能比。
吳非、範參這些人深受不虞影響,行事也如她一般不愛行宵小之道。
大概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和小十二做朋友。
小十二……
關鍵時刻,計安又稍稍分了分神。
好在,他也絕非腦子裡隻有小情小愛的人,很快反應過來,接過話道:“挺好,從城門就能看出許多門道來了。
遊宵,你的人在哪裡?
”
“我的人分成兩半。
一半跟住撤離的那四萬人,另一半去了丹巴國的營地那邊,看能不能估算出來在奚悅城駐守的有多少人。
若有消息會盡快送過來。
”
城就這麼大,大軍通常是在城外安營紮寨。
這可真是方方面面都顧上了,許容文打趣:“聰明人都紮一個窩裡來了。
”
“在這種事上,蠢笨一些就得站後邊去了。
”遊宵高高大大的個子,不笑的時候挺能唬人,放松下來的時候看着倒是好說話。
“我無法周全所有細節,有你們想到前頭去,我能輕松許多。
”計安先肯定了他們的做法,然後道:“雙繩城除了天險上的人手不動,其他人手很快會到。
兵分兩路,一路掩護,從正面進攻。
一路做為主攻,從東邊進攻。
”
計安在輿圖上指着去往東邊那條路:“我的人已經把這條路都踩過一遍了,有捷徑可走,路程比正面更近。
許将軍,你領一萬人輕裝過去東門,我領兵掩護你。
”
許容文走到輿圖前邊,狀似在看圖,實際在腦子裡迅速思量掩護和正面進攻應該怎麼選。
他需要戰功,無論是為自己正名,還是為了在京城不好過的家族,他都需要用戰功來洗刷這一切。
可,隻是他需要嗎?
安皇子但凡有其他選擇,都不會來邊境拼命。
皇上讓他來談和,怎麼看也是不安好心。
既然到了這裡,且一來就策劃了這麼一場戰事,顯然,他可能不止需要戰功,還需要被人看到,被人認可。
既然如此……
“我來掩護。
”許容文轉身看向計安:“這城他們是從我手裡奪走的,他們認得我許容文,我走哪一路,他們就會認哪一路是主攻,若由我來掩護,必能将他們主力都調走。
殿下是生臉,正适合領兵主攻。
”
計安倒沒存别的心思,之前的種種安排是覺得他對戰經驗不如許容文,由自己來掩護為好。
可許容文這話有理,有據,讓他無從拒絕。
他一笑:“那我就不和許将軍推來推去,講那些個假客氣。
若真能将奚悅城拿下來,我給所有人請功。
到時,我絕不會将許将軍的名字寫在我後邊。
”
許容文嘴唇微動,後退一步,欠身行禮。
正說着,外邊有人禀報:“殿下,曾公子來了。
”
“讓他進來。
”看着提着衣裳下擺進來的曾顯,計安笑道:“大軍之中哪來什麼曾公子,以後我身邊所有沒有官階的人大家都直呼其名,要是不習慣就加個兄或者弟。
曾兄,你說呢?
”
曾顯正準備行禮,聞言擡頭:“既然如此,這禮是不是不必行了?
”
因着這話,大殿之中剛才還有些緊繃的氣氛頓時一松,窦元晨大笑着接住了這話:“有殿下給你正名你就知足吧,我這一路都被人稱作那位,殿下派來的那位,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殿下什麼人呢!
”
“你才該知足,一般人能被認為是我的那位?
”計安笑着接了一句,立刻拐回正題:“人都到了?
”
曾顯應是:“除了後勤和天險上的人沒動,雙繩城能動用的所有人都動了,共七萬人手。
範參留在那裡,若有不對會立刻點狼煙和鳴響箭。
”
“很好,我會安排人盯住。
”計安輕拍輿圖一下:“不耽擱了,許将軍,你立刻去點兵佯攻奪城。
正面有早上退至奚悅城的四萬人,再加上本身駐守的人,你的壓力不小,給我留一萬人手,其他的你都帶走。
吳非,遊宵,你們去和自己的人彙合,得着消息往我和許将軍那裡分别送一份。
”
對上許容文看過來的視線,計安笑:“戰場之上戰機稍縱即逝,就不必從我這裡再轉一手了。
我相信許将軍得到消息後一定能做出最快反應。
若沒有把握的,我們再互通有無。
”
這樣的信任,讓許容文心裡沉甸甸的。
“末将一定不辜負殿下的信任。
”
“許将軍說的哪裡話。
”計安示意那兩人将輿圖收起來:“在戰場上,我才是那個需要許将軍給我鎮一鎮場子的新人,若非許将軍信任我,未必有眼下這一場戰果。
”
許容文回不了話,隻能再施一禮。
他總不能說,這信任是因之前他的幫忙;是因萬霞;是因萬霞如今照顧的那位姑娘和他的關系;是因父親來信時說到的,被皇上罰跪起不來身時他攙扶起來的那一下。
如此多羁絆糾纏其中,他們本也不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計安笑了笑:“都動起來吧。
吳非,遊宵,你們配合着許将軍行事。
切記不可冒進,争取以最小的代價,再奪回一城。
”
衆人朗聲應是,先後離開。
時家的身份敏感,直到此時計安才安排他們:“你們把人都召集起來,随我一起主攻。
”
時衍當然知道,主攻立功的機會更大,當即和時緒行禮告退。
計安又讓展顔去給自己人傳話,這下屋裡就隻剩幾個好友了,正要交待幾句,就見丹娘抱着一個大包裹進屋來。
“這是……”
“小十二讓我帶來的,說是給你奪回一城的賀禮。
”丹娘說出這話就覺得身上麻得很,動了情絲的小十二了不得,都知道挑時機送禮物了,還送得如此合心合意。
計安隻看那包裹的形狀就有了猜測,他就那麼呆立着,看着丹娘将那包裹放在桌子上,一層層的拆開來,露出裡邊從頭盔到盔甲整一套的裝束。
“小十二說,身在戰場,一切以自身安危為重,不可貪功,不可冒進,不可急躁,任何時候都不可洩勁。
她還說,你做出一分,她能變出三分,你做出五分,她能變成十分,你若做出十分,她能讓這整個天下都是你的。
但前提是,留下命來享受這一切。
”
丹娘笑着抱拳一禮:“這就是她的全部托付,屬下告退。
”
計安看着那幾樣東西,像是沒聽到一般全無動靜。
丹娘走到門邊,牙一咬停下腳步回身:“殿下可知,這盔甲從哪裡來的?
”
計安确實想知道,他不舍的挪開視線看向丹娘。
“這是老先生曾用過的盔甲。
”為了小十二,丹娘說得不管不顧:“以前不知老先生是誰,一直到随你離京的前一晚,她才告訴我老先生是當年的國師。
她說,這盔甲是當年啟宗給國師的,國師隻在跟随啟宗征戰時穿過,之後他離京,國師府所有的一切都沒帶走,包括這套盔甲。
在計劃你要走這一步時,她就寫信和老先生撒嬌耍賴,為你要來了這套盔甲。
”
計安上前輕撫盔甲,這套盔甲,名為——鬥南。
‘相一星在北鬥南’,在皇祖父時期不曾有過宰相,相國之類總攬大權之人,可給國師的盔甲卻名為‘鬥南’,對國師的期待足可見一斑。
“小十二說,沒人為你置辦這些,她得替你想到。
”丹娘抱劍彎下腰去:“望殿下,莫負十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