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寺的官員面面相觑,确實沒人敢。
已經定下來的和親公主要是出了事,在丹巴國看來定然就是誠意不夠,若因此再起戰事,那這五城豈不是白丢了?
而這,正是清歡連皇宮都敢去瘋鬧一通的底氣。
她一斧頭一斧頭的劈在牌匾上,把宗正寺三個字劈了個稀爛。
“堂堂宗正寺,平日裡威風八面,可遇着事卻如此窩囊,讓我一個公主去和親!
”
清歡本隻是鬧事,可這話一出口,火氣也跟着起來了,語氣不由自主的就變得沙啞撕裂。
“平日裡不允許我們這樣不允許我們那樣,進不得祠堂祭不得祖,朝堂上沒有女人的一席之地!
可憑什麼你們男人打仗打輸了,卻要讓我一個女人付出代價!
和親,哈,你們知道什麼叫和親?
是肆意淩辱,是不把我當人!
是連牲畜都比不上!
你們以為他們隻是在淩辱我?
不是!
他們是在淩辱大佑!
通過淩辱大佑來顯示他們的強大!
摧毀大佑所有人的鬥志,最後将大佑一點一點的拆入腹中!
你們以為他們隻想要大佑五城?
他們要的是大佑!
是整個大佑!
”
用盡所有力氣,将斧頭狠狠的砸進牌匾。
牌匾再受不住,裂成兩半掉落在地。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這牌匾,就好像如今的大佑,硬生生的要被人割掉一塊。
計晖走出來,低頭看了看牌匾,之後擡頭看向靠在梯子上的清歡。
清歡的眼底全是淚光。
計晖走上前朝她伸出手,語氣一如兩人相處時的親厚溫和:“下來,别摔着。
”
清歡眼淚立刻滑了下來,又委屈,又氣恨:“阿伯,我們計家的子孫怎可如此沒有骨氣!
讓我去和親,我甯願挂了白绫!
”
“下來。
”
清歡扭開頭,也不去攙他的手,自己扶着梯子慢慢步下來,低着頭不看他。
計晖和叔父談過,他并不能肯定計安能做到什麼地步,但叔父的态度告訴他,可以期待看看。
可和親,眼下卻是勢在必行。
看着自來疼愛的清歡如此狼狽的模樣,計晖歎了口氣:“是皇室對不起你。
”
“對不起我,然後呢?
繼續乖乖去和親?
”清歡瘋狂大笑:“大佑安穩了一百八十年,我父皇在世的時候尚且仍是昌明盛世,得多無能的君王,才能在短短二十年裡敗光祖宗基業,到割城求和公主和親的地步!
無能!
無能!
!
!
”
“渾說什麼!
”計晖待她說完了才輕斥了一句,對她身邊的女官道:“你家主子糊塗了,帶她回去好好照顧,明日之事不可有任何差池。
”
良姑姑應是,捂住公主的嘴扶上大轎,一行來得突然,離開得也迅速。
宗正寺前一片狼藉,也一片沉默。
一會後,有人低聲提醒:“大人,公主如此失言怕是瞞不住……”
“和親的公主,曆史上沒有過得好的,多數都熬不了幾年人就沒了。
”計晖也不知是說給誰聽,聲音反正不小:“換成誰知道自己的這個命運都會瘋掉,也該理解才是。
”
屬下會意,接話道:“是,公主如此驕傲的人,此番何止是折了她的翅膀,命都折了一半了。
”
計晖背着雙手,看着外邊探頭探腦的宮女内侍,輕輕應了一聲:“交待下去,皇室各家都給清歡多添些箱,大件就不必了,多添些金銀首飾,給她多攢些底氣。
”
“是。
”
就在宮城發生的事,皇帝很快就得了消息。
他先是暴怒,然後卻又大笑。
“如此恨朕啊,恨得好,恨得好啊!
哈哈哈!
好,朕再給她加把火!
去,把展顔召來。
”
内侍快步離開。
貴妃捂嘴輕笑:“您可真是壞得很。
”
“愛妃不就喜歡朕這樣嗎?
”皇帝捏她鼻子一下,笑得猥瑣至極,臉上下垂的皮肉繃至兩邊,就像樹皮繃開了些許,露出裡邊藏着蚊蟲屍體的褶皺來。
貴妃仍是笑着,眼神卻移開了去:“幸好您有先見之明,沒有允了那侍衛的求娶。
”
皇帝本是因私心沒同意,聽貴妃這麼一捧頓時也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了,冷笑道:“清歡為了他把面首都全散了,就等着朕允了他倆的婚事。
哼,朕再送她一份大禮!
”
“皇上,展侍衛到了。
”
“宣。
”
進來的人高大挺拔,腰帶勒出勁瘦的腰身,偏他肩膀夠寬,胸膛夠硬實,讓他看起來不但沒有單薄之感,反倒更顯力量十足。
皇帝心饞眼也饞,将他從上到下來來回回的流連,直到他單膝跪下。
“微臣拜見皇上。
”
皇帝笑得惡意:“展卿可知清歡要和親之事?
”
展顔緊緊咬住後槽牙沉沉應是,他怎會不知!
這幾天他夜不能寐,每一天都想帶着公主逃走!
可公主不見他。
他臉上掙紮痛苦的神色取悅了皇帝,繼續道:“展卿深得朕信任,就由你護送公主前往。
”
展顔愕然擡頭,捕捉到皇上臉上未來得及褪去的笑意更覺得荒唐。
如此丢盡臉面的事,皇上為何能說得如此幸災樂禍!
就算因為安皇子的出現,他連帶的将清歡公主也恨上了,可再恨,她是大佑公主這個身份也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大佑的公主要去和親,整個大佑都擡不起頭來,皇上不是更應該覺得難堪嗎?
怎麼還會……幸災樂禍!
皇帝卻對他的反應滿意極了,繼續又道:“此事關系重大,切不可出現任何纰漏。
”
“皇上……”
“展侍衛。
”皇帝打斷他的話,眼神危險的眯了起來:“要抗旨?
”
“微臣不敢,微臣隻是……”
“那就接旨吧。
”
如此明顯的态度,展顔要是再看不懂,這官場也不必混了。
他将心底翻湧的種種用力壓下去,垂下頭道:“微臣,領旨。
”
“回去準備吧,順便替朕帶句話給清歡。
”皇帝往後一靠,語氣懶散:“此一去,相見無期,朕盼她能為了大佑多活幾天。
”
“……是,微臣告退。
”展顔竭力忍耐,臉漲得通紅,飛快退出去大步離開。
“展顔,你去哪?
不當值了?
”
展顔回頭看向同僚,心想,他永遠也不會再來當值了,今後,他就以一個護衛的身份跟在公主身邊,誰敢欺負公主,先從他的屍體上踩過去。
可面上,他彎腰抱拳一禮,權作道别。
與他,與他們,與大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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