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确診天花的消息傳開,雖然大家已有心理準備,京城仍是人心惶惶,滿城艾草香重得都有些熏人,卻無人抱怨。
和天花比起來,這點氣味算什麼。
各個書院學府都放了假,食肆酒館也遠不如之前人聲鼎沸,就連朝會,皇上都打算停了。
這日被擡着來上朝的皇帝心裡轉着念頭,分神間聽得一句:“啟禀皇上,臣有本奏。
”
他沒多想,擡手準奏。
“臣,請立四皇子為太子。
”
皇帝愣然看向下邊垂着頭的老東西:“你再說一遍!
”
那人撩起官袍下擺跪伏于地:“臣,跪請皇上為了大佑江山早早立下太子!
”
皇帝臉色黑沉如水:“朕還沒死!
小五也不一定就扛不過去,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了?
”
“臣自知此時不是好時候,也知曉此時提出來您會疑臣的忠心,可臣仍是要提。
”
跪伏着的人挺起腰,昂首看向龍椅上的人,眼裡的光芒之盛,如暗夜裡引船歸航的明燈。
皇帝認出來了,這老東西是他最不喜歡的禦史台禦史,周泰。
“皇上膝下兩位皇子,如今一位病重,生死難料,您膝下就隻剩下四皇子,本也再無其他選擇。
”周泰完全沒被皇上的臉色吓住,慷慨陳詞:“一名合格的太子有太多東西需要學習,如今皇上您正值壯年,正有寬裕的時間教導太子,臣,叩請皇上立太子,置東宮,點太傅,為我大佑培養出一代明君!
”
周泰再次伏倒于地。
四皇子一黨的人也并非個個都沉得住氣,他們以為周泰得了貴嫔授意,雖然覺得此時時機不對,可既然已經提出來了,他們自然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而且,周泰有一句話說得極有道理:五皇子就算活下來也離皇位遠了,皇上本就隻剩一個四皇子,沒了其他選擇!
既然是遲早的事,就算此時皇上生氣,實則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這麼想着,膽氣就壯了。
陸續有人站出來附議。
可人數,遠沒有他們以為的多。
畢竟,不是個個都沒腦子。
皇帝冰冷的眼神在下邊一片頭顱上掃過,沒什麼笑意的笑了:“既然如此,休朝三日,你們出個章程來,三日後大朝,朕等着看你們的表現。
退朝。
”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皇帝一甩袖子回了寝宮,并吩咐:“攔着貴嫔,朕不想見她。
”
大總管連華忙應下,送皇上進殿歇下,親自去門口守着。
想到皇上早起還打算恢複貴嫔娘娘的妃位,心下不由替她可惜,但凡能再忍上一天這妃位就回來了,之後四皇子的太子之位不就手到擒來?
太沉不住氣了,連華心想,貴嫔娘娘大概是之前沒吃過宮裡的苦頭,這才受了點搓磨就失了分寸,放到以前,哪可能犯這種錯。
連華看着款款前來的貴嫔,迎上去的同時又在心裡連道了兩聲可惜,皇上念舊情的機會,失去了就難找回來了。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貴嫔笑語晏晏,對皇上身邊的大總管很是客氣:“皇上下朝了?
我做了些吃的給皇上送來。
”
“今日朝中事多,讓皇上傷了神,回來就歇下了,娘娘先回吧。
”連華暗示般将‘朝中事多’幾個字說得重了些,半藏在袖中的手悄悄做出四的手勢,然後躬身退後兩步。
貴嫔心下一跳,四,隻能讓她想到四皇子!
發生何事了?
!
她強撐着笑意把食盒遞過去:“那妾就不打擾了,待皇上歇好了拿給皇上墊墊肚子。
”
也顧不得連華再說什麼,貴嫔快步離開,她得趕緊去弄清楚朝中發生了何事!
時不虞消息比貴嫔靈通,散朝不久就知道了朝中事。
“能讓劉延劉中丞推出來幹這事,口才不錯,膽量更不錯。
這一網下去,把貴嫔困住了。
”
言則跟着笑,姑娘算無遺策。
看姑娘心情好,他順勢問出心中疑惑:“五皇子住在皇上寝宮,貴嫔是用了什麼手段,能精準的讓五皇子得了天花?
”
“天花要治好不容易,要傳染上卻不難,找一個得了天花的人随身用過穿過的東西放到五皇子身邊基本就成了。
”
時不虞打開一個匣子,看今日消息不多頓時心情大好,繼續道:“五皇子接連兩次受傷,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比其他人更容易感染,我猜那些髒東西根本沒放到五皇子身邊多久他就中招了。
”
“所以您之前才讓人去打探,五皇子得病的那一兩天,貴嫔對四皇子做了什麼安排。
”
“皇上是不是會被感染她不在意,多半還盼着皇帝真就這麼死了,那皇位就名正言順的落到四皇子頭上,可四皇子那裡,她一定會做好層層部署防備着。
”
言則輕輕點頭:“此一點可要讓皇上知曉?
”
“不必,藥下重了她就不好動彈了,她要是不動,鄭隆那裡不好動作。
”時不虞合上一則消息,重新又拿出一封,卻沒急着打開,而是囑咐道:“源源不斷的求援,可以開始了。
”
“是。
”
求援,也有急與不急,不那麼急之分。
例行似的派人求援,說明不急,不過是借求援來達成一些目的,比如讓朝中記着在外為國為民奮戰的大将軍。
求援的時間收緊一些,說明有點着急了,也是讓朝中知曉,敵軍很強,戰事不順。
可若是十天有兩批甚至三批傳令兵回城求援,那就說明戰事緊急,有戰敗之危。
而時不虞安排的,是三天一次求援,她就是要大張旗鼓的讓所有人都知道,計安如今在邊境拼命,而皇帝遲遲不發兵支援,朝中商議的不是如何增兵,而是立太子。
人心,是一點點失去的。
民望,是一點點減少的。
朝臣對君王的期望,是一點點落空的。
鄭隆冷眼看着四皇子黨被五皇子黨瘋了一般打得節節敗退,論實力,就算章相國一黨不敢明目張膽站隊,站在那裡不動也是威懾。
可四皇子黨仍是打不過,因為站在他們身後的,是皇上。
而這一點,顯然也在那位姑娘的預料之中。
三天後,便又有求援的傳令兵到了,滿朝皆驚,這麼急的求援,他們頭一回見。
鄭隆在朝堂上如以往一般竭力周旋一番,仍未能讓皇上松口,他就知道,找貴嫔合作的機會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