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出征那日,百姓夾道相送。
他們本以為會看到一個老态龍鐘,英雄遲暮的老将軍,卻見黑色駿馬上端坐着的太師精神抖擻,雙目神光奕奕,一手持缰繩,一手拿着銀色長槍,那精氣神,便是之前出征的段奇都遠遠不及。
“破纓!
太師手裡那杆長槍是破纓!
是當年啟宗皇帝賞給少年将軍的破纓!
”人群中,有人突然大喊出聲。
太師循聲望去,一個年紀不小的老者,激動得仿如當年他得勝回城時那些激動相迎的百姓,或許,當年他就是。
他持破纓朝那人抱拳。
啟宗雖早已去世,可他給大佑帶來多年穩定,百姓誰人不惦記他。
那人激動的跟着跑,邊大喊:“待将軍凱旋,小老兒依舊在此相迎,盼将軍凱旋!
盼将軍凱旋呐!
”
周圍的人被帶動,紛紛跟着喊:“盼将軍凱旋!
”
太師眼光閃動,一路抱拳。
跟随在他身後的将士無論此前怎麼想,這會全都挺起胸膛,被百姓如此期盼着,心中皆是有了勝的信念,誰不想在外拼命後,回朝時被當成英雄般相迎。
時不虞和言十安并肩立于二樓窗前,目送大阿兄離開。
在他們身邊不遠,隔着幾人的地方站着成均喻,人前不好說話,隻能以此種方式一起送大阿兄出征。
“言十安。
”
言十安轉頭看向目光仍是遙望着前方的人。
“他今年五十有八了。
”時不虞回頭對上言十安的視線:“你記着他。
”
言十安肯定的點頭:“我記着。
”
身旁的人同是一聲歎息:“五十八還得出征,要對戰的還是戰神樓單,大佑真是無人可用了,無論勝敗,我們都得記着太師之勇,寫入詩中詞中歌賦裡,流傳後世。
”
“沒錯!
無論史書上如何記載,有詩詞為證,太師之勇當銘記之!
”
“不如辦一場雅集如何?
就以太師之勇為題。
”
“可!
”
“正好十安公子在,不如就由你來辦此雅集?
”
“對對,正正好!
”
二樓的人不少,離着遠的沒聽到話題怎麼到了這裡,但也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紛紛附和。
成均喻回頭看過時立刻有人看到了,頓時大笑着把他推了出來:“看看這是誰!
”
“這不是巧了!
”衆人捧腹。
成均喻和小十二對望一眼,笑了笑:“意義如此不凡的雅集,若是召集人還是十安公子,浮生集便是免費提供場地又何妨?
”
“好,不愧是均喻兄!
”
“十安公子怎麼說?
”
言十安笑着團團一禮:“蒙各位看得起,十安豈有拒絕的道理!
”
“十安兄痛快!
那不如就現在?
”
“就現在!
”
“好,就現在!
”
時不虞默默聽着,她希望言十安這個身份特殊的人記着,若是有更多人能記住大阿兄的功勞,那自是再好不過。
一衆文人被太師出征激起血性,幾言幾語間就把這雅集定了下來,互相簇擁着往浮生集而去。
言十安婉拒了他人同行的邀請,約定先送未婚妻回家後立刻趕過去。
衆人笑話他幾句,也不勉強,畢竟十安公子不止才氣遠揚,财氣也遠揚,浮生集提供了場地,酒水吃食還是要錢的。
馬車裡的人難得如此沉默,連平日裡隻要一出門,必會趴在車窗上看看外邊人流的動作都沒有,言十安知她心裡不好受,若非此次雅集有其他意義在,他都不想去了。
時不虞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馬車,擺擺手道:“去吧,順便和七阿兄說一聲,九阿兄若來信,第一時間給我送來。
”
言十安應下,仍是将人送回紅梅居。
“我會請一些名士前來壯大聲勢,再請一些之前曾奪得過魁首的人。
”
時不虞停下腳步看向他:“你想出成雅集。
”
“所以必須足夠精彩,而且這雅集不能由七阿兄的書局來出。
”言十安看着他:“無論将來我的事是不是能成,大阿兄今日之壯舉,都必要以種種方式流傳後世。
”
時不虞深呼吸一口氣,鄭重道:“多謝。
”
“你和我之間不必言謝。
”寒風獵獵,将披風吹得揚起來,言十安催促道:“進屋吧,我出去了。
”
時不虞點點頭,邁上台階後轉身,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心裡有什麼東西像要破土而出,卻始終有一層薄土掩蓋着讓她看不明白,這讓她有些焦躁。
“阿姑。
”
萬霞應了一聲,将姑娘的披風理了理。
“我不明白。
”
“不明白什麼?
”
時不虞更焦躁了:“我不明白,可我又不知道自己不明白什麼。
”
萬霞卻明白是為什麼,她始終牢牢記着老先生囑咐的那句話:不插手,讓姑娘自己去走她的路。
此時她便不能去點破,但也不能看着姑娘陷入這樣的情緒裡,姑娘的情緒是劃了一道線的,如果破了那道線,她便會恢複成幼時情緒無法自控的模樣。
攬着人進了屋,又按着人在圍爐旁坐下,萬霞輕聲道:“姑娘想想,遇上眼下弄不明白的事,老先生是怎麼說的?
”
“不着急。
”時不虞漸漸冷靜下來,像是說給阿姑聽,又像是和自己說:“不着急,再往後看看,就能弄得明白了。
”
“就是這樣,姑娘遇上多難的局都能抽絲剝繭的解開,現在不明白隻是時機未到,等時機到了,對姑娘來說便迎刃而解。
”
“對,就是這樣,我怎麼忘了。
”時不虞拍拍臉,看着阿姑又笑開了:“要是沒有阿姑在身邊我可怎麼辦呀!
”
“阿姑什麼時候都在姑娘身邊。
”萬霞将心疼掩在心底,面上同樣笑着:“五公子昨日又讓人送魚來了,姑娘想吃魚餅還是魚丸?
”
“想喝魚湯。
”
“阿姑去做。
”萬霞摸摸她的臉,忍不住又道:“阿姑不知道姑娘心裡在做何謀劃,但是看得出姑娘比年前思慮的時候更多,您不必如此逼迫自己,緩着些來沒關系。
”
時不虞搖搖頭:“來京城快一年了,但是事情的進展遠比我預料的要慢,我手裡的牌并沒有增加多少。
我知道這是正常的,但若一直如此按部就班下去,難以破局。
若想破局,就得走險棋,可我不能真讓棋子遇險,所有細節都得細細打磨方可。
”
果然是在心裡謀劃大事,萬霞歎了口氣,不再多問,讓進來的宜生好生陪着,她去給姑娘做她愛喝的魚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