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槳在時不虞手裡像是有了生命,船隻靈活的在蘆葦叢中穿行。
藍天白雲倒映在湖面上,随風搖擺的蘆葦妝點其中,讓這一角的景緻好似活了過來。
時不虞将雙槳放在船上,看着這景緻片刻,掬起一捧水灑過去,水面頓生漣漪,蘆葦的身影變得細碎,但是更好看了。
“白胡子有國師府。
”
計安聞弦知雅意,立刻道:“你也有,一定比國師府大。
”
時不虞笑了笑,托腮看向對面的人,眼裡全是認真:“計安,我們的交易達成了,我沒有食言。
”
“嗯,達成了。
”計安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以及那時還臉頰圓潤的人:“那時我其實并不相信你真能做到。
”
“什麼時候開始相信的?
”
計安想了想,搖頭:“好像并沒有一個特定的時候,不知不覺就這麼覺得了。
”
“那還是說明我厲害。
”
“當然是。
”計安沒讓兩人之間沉默下來,繼續又道:“我讓人在宮外收拾了一處宅子,明日那些在宮中受難的人會從那秘道出宮,去宅子裡休養。
每個人我都備了一份程儀,隻要他們想離開了,随時可以走,不用向任何人交待。
”
對那些人來說,這是最體面的方式了,時不虞伏在膝蓋上點點頭:“挺好。
”
“那座宮殿,我打算拆了。
”
對上她看過來的視線,計安道:“自來是學壞容易學好難,我不想留那麼個例子在那裡,給後代留一個有樣學樣的地方。
”
也有道理,不過……
“宮中建築有些講究,怕是有臣子會不同意。
”
計安彎腰掬了把水在手心,笑得沒什麼溫度:“若真有講究,在計辰把那宮殿用來做傷天害理事情的時候就該有所示警才對。
若這講究連人作惡都能容得下,那也就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
好有道理,時不虞愉快的接受了:“那你拆吧。
”
至于空出來的地方要建什麼,她懶得問,反正她不管。
不過有個問題她想問很久了:“你的傷怎麼樣?
”
計安擔心冷場,這個話題畢,另一個話題就到了嘴邊。
可這短短幾個字入耳,頓時将他所有那些刻意的準備沖得七零八落。
看着眉眼間仍有倦意的人,他心裡有些酸澀,也有點委屈,可最後說出來的卻也隻有三個字:“好些了。
”
兩人兩兩相望,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風乍起,船隻輕輕晃動,漣漪緩緩泛開,将那蘆葦搖擺的影子晃得更細碎了些。
時不虞突然笑了:“昨天出宮,今天又出宮,那些臣子這會還不知道在怎麼編排我。
”
“他們不……”
“為免噴嚏打個不停,我進宮待幾天吧。
”時不虞打斷他的話,笑眯眯的看着他。
計安愣住了,這是他想都不曾想過的美事!
生怕不虞隻是一時沖動,他立刻道:“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
“不追不追。
”時不虞擡頭看着藍天上形狀各異的白雲,臉上依舊帶着笑意:“我也想見識見識皇宮的生活是什麼樣的,讓天下女子那般心向往之。
”
計安恨不得立刻劃船上岸,帶着不虞回宮。
可他不會劃船。
皇宮的湖比這裡小,但放條船也能劃,回頭他就去學!
想到不虞都願意進宮了,計安提起今日來此最重要的事:“繼位那日,你會來觀禮嗎?
”
這是希望她去呢!
時不虞仍是笑着:“你的大日子,我肯定來。
”
計安心下更喜:“那回了宮就讓人為你量身定做衣裳!
”
“打算給我做身什麼衣裳?
”
“一等王侯官服,你是女子,我會讓人做些改動。
”計安想也不想就回話,顯然,并非突發奇想,是之前就有過這樣的打算。
王侯啊!
時不虞在心裡琢磨了下,不是太确定的問:“和國師比誰大?
”
相識兩年多,計安就算沒親眼見過,也知道不虞私下和國師是如何相處的,那分明就是一個老頑童,一個小頑童,什麼都得比比,剩一顆糖都得對半分。
聽着這話就笑:“國師是超品,一等王侯也是超品。
在皇祖父那裡,國師是國士無雙。
在我這裡,你同樣是無雙國士。
”
“也就是說,我和國師一樣?
”
“嗯,一樣。
”
時不虞嘿嘿笑:“白胡子不行啊,這把年紀了還隻能和我打個平手。
”
計安看着她笑就忍不住笑,兩人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客套,在這笑意中漸漸消弭,說話間都随意了許多。
“清歡說暫時不回京城了,你要不要勸勸她?
”
“不勸。
”時不虞回得毫不猶豫:“要是回了京城,她就仍是那個看似嚣張,實則處處把自己框在規則内的清歡公主,那日子過得多憋屈。
在外邊天高地遠的,在軍中還有了用武之地,換成我也不回。
”
“我怕離得遠了,分開得久了,感情會淡。
”計安看向不虞:“我的血親隻有她和母親兩人,不能再少了。
”
“我卻覺得清歡這個決定非常清醒。
雖然算得上平穩過渡,但是你要坐穩這江山也需要時間。
清歡在皇室長大,受過族人庇護,也有關系要好之人。
還有展顔,若兩人成親,展家成了國戚,不可避免的會離你更近。
在你最關鍵的這段時間裡,若清歡求到你面前,你在意她,有些好處給了她也就給了,可這未必是對的。
清歡正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才暫時遠離你。
”
時不虞笑,她是真挺喜歡無論何時都清醒的清歡:“待你坐穩了江山,再把她召回京城來就是。
驸馬不好做,曆史上也少有公主驸馬過得幸福的。
展顔心裡有清歡,又有些本事,你大可以給他一個承諾,若他去了戰場能靠自己立起來,就按軍功給他封賞。
驸馬可以是公主的附屬,也可以隻是個身份。
展顔如果在身份上不再低公主一等,長長久久的人心不失衡,也就不傷感情。
清歡是個聰明人,她知道怎麼做才于自己有利。
”
計安眼裡帶着笑,靜靜的聽她分析,時不時還點點頭。
回來的路上他就想明白了清歡的用意,隻是知道歸知道,卻不如不虞這樣看得透徹,把展顔要走的路,以及兩人的将來都安排明白了。
真好。
若能一直這麼好,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