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一關上,裡外兩個世界。
待進了二門,計安彎下腰去:“老師受累。
”
學生都為他考慮到這個地步,齊心還能說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朝那邊的人一點下巴:“那裡有個指着我鼻子罵老半天的,趕緊去處理了。
”
沉棋背着雙手轉過身去。
計安上前一禮:“之前多有隐瞞,先生見諒。
”
在見到人之前,沉棋心裡想法萬千,可真見着了,他那點心思又全都沉了下來,托起他道:“已經是做得極好。
”
“怎麼不罵了。
”齊心在一邊說風涼話:“罵啊!
拿出罵我的那個勁來罵他一頓。
”
沉棋呵他一聲:“罵你是應該的,憑什麼罵他?
他要這點城府都沒有,能活到現在?
”
齊心回他一呵,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要是給老師選擇,老師定然甯可和沉棋先生同時知道此事。
”計安一聽這話就知道老師不曾将自己的事告知沉棋先生,幫着解釋道:“我這身份,燙手山芋。
”
确也是。
沉棋哪會不懂這其中的道理,别說他了,阿兄就連枕邊人都緊緊瞞着,齊家阿嫂此時還因受了驚吓在床上躺着。
正想着,一衆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頭看去,就見頭戴抹額的阿嫂被人扶着快步過來。
計安迎上前去,在師母要拜下去前将人牢牢扶住了。
“殿下這……”
“我若敢受您的禮,要被天打雷劈了。
”計安攙着她輕聲道:“您别疏遠我。
這個身份也不是我願意要的,要是可以,我很願意做言十安。
”
齊夫人本還有些誠惶誠恐,聽着這幾句,再想起幾年來他在這家裡進進出出比自家兒女來得都勤,把他們老兩口照顧得妥妥貼貼,突然就熱淚盈眶。
“師母,師母就是有些沒想到,你是好孩子,師母知道你是好孩子。
以後這家裡你要還願意來,你隻管來,師母給你做好吃的。
”齊夫人抹着眼淚又哭又笑:“師母之前還覺得自己多大的福氣,能得着你這麼個孩子在身邊來來去去的,如今再看,真是天大的福氣。
”
“您不怪我就好。
”
“怪你什麼,怪你過得這麼辛苦?
還是怪你這麼大件事卻自個兒扛着?
師母要是這麼沒良心的人,哪擔得起這福氣。
”齊夫人又抹起了淚:“早知道該對你更好些的,我還說你小小一個孩子,怎麼就那麼穩重,怎麼就那麼能扛事,那麼懂事,這分明就是被逼出來的!
”
計安心底一酸,看着師母的眼神更加柔軟:“十幾歲那會想得多,要不是有您心疼着,也未必能長成現在的計安。
”
“瞎說。
”齊夫人眼淚又掉下一串,瞪他一眼道:“你這麼好的孩子,怎麼長都能長得這麼好。
”
計安隻是笑,一如之前在她面前的模樣,像極了自家聽話懂事的好孩子。
齊夫人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她就想啊,她前世得做了多少善事,才能讓一個身份這麼複雜的孩子真心以待。
齊心擡頭看着天空,聽他們說完了才走近道:“回屋裡說話。
”
“你别挨我。
”齊夫人态度一變,怒瞪着他:“這麼大的事都敢瞞着我,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是不是不信任我?
”
“哪能是不信任你,是怕你擔心。
”齊心為自己喊冤:“你不還說我怎麼半夜不睡,我那哪是不睡,是驚醒了再睡不着了。
你要知道這事都不是驚醒,是都别睡了。
”
“怎麼說都是你有理,我不聽!
”齊夫人拉着計安往裡走:“十安你來好好和我說道說道這事,你老師嘴裡沒半句真話聽。
”
“是,師母。
”
沉棋走到阿兄身邊悄悄豎起大拇指:“還得是阿嫂。
”
“她是真疼十安。
”正因為心疼,才在看到十安的反應後就決定了要以這種态度繼續和他相處。
齊心歎了口氣,慢步跟了上去。
夫人聰慧,但也性情柔軟。
行冠禮時十安讓她坐在母親的位置上,她就知道十安是真将她當成母親看待的,那她就會對得起十安這份心意。
進了屋,揮退下人,并讓得力之人守住,幾人才安心說話。
齊夫人率先問:“你的身份有玄機,那你的未婚妻當也不簡單?
不是真表妹吧?
”
“不是,她是來助我的。
”
“一般人家的姑娘沒她那麼從容,她的出身想來不一般。
”齊夫人說完又趕緊補了一句:“師母沒有在打聽什麼,那姑娘看起來和普通的閨閣千金很不一樣,一般人家的姑娘沒有她那種能頂門立戶的氣度。
你說在家裡,是不是看着她點兵點将的就覺得安心?
”
“是,她不但能點兵點将,還能幫我拿主意。
”計安看向兩位師長,本想說出她是國師徒兒這個身份,可轉念一想,他說出的卻是:“她是時家女。
”
沉棋一愣:“時家?
忠勇侯時家?
”
“沒錯,她就是時家當年那個災星。
”
沉棋立刻想到了:“時家被劫,是你們做的?
”
“嗯。
”
“那忠勇侯……”
“還沒确定。
”
“好,好!
”沉棋哈哈一笑:“氣運這個東西玄得很,但是那位,顯然是沒有了。
”
齊心卻想到了别的:“她敢涉入這潭渾水,想來後邊有人。
”
計安笑了,應是,仍是沒說國師之名。
無關信不信任,他想讓不虞隻是不虞,而不是誰的弟子。
事到如今不可否認有國師的功勞,可也不止是國師的功勞,是不虞日日辛苦謀劃,才有今日如此局面。
她先是時不虞,之後才是誰的弟子。
齊心也不多問,他不必站隊,誰都會将他歸到計安一方,那自然是計安這一方底氣越雄厚越好。
“我瞧着她厲害得很。
”齊夫人是女眷,想的也是女眷那點事:“當時傳出她被章家那個女兒氣暈了,實則也是她的招數是不是?
”
計安笑着應是:“包括我今日站到金銮殿上,也是她的計劃。
”
外邊的事齊夫人不懂,但是引到那上頭,她就不再吱聲,端起茶盞喝茶,思緒萬千。
她是真沒想到,十安有個這麼複雜的身份。
她也并非不知道伴随這個身份而來的是什麼,可孩子已經在如此努力的維護他們,還要他如何?
兒子本就不在京城,前不久女婿外放,把女兒和外孫子也都一并帶走,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手筆。
再看今日他為老爺洗脫,做到這個地步,這真是個好孩子,已經不會有誰再比他做得更好了。
師母師母,總也占了個母字,得對得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