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蟬過了好一會兒才過來。
這一進來,便開口賠笑道歉,「姐姐等久了吧!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幾個人為了點兒月錢竟跑到我那裡鬧鬧哄哄好一陣兒,我将他們安撫好了,這才敢出門。
」
趙明溪倚在靠椅裡,聞言隻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此前就與你說過,月例銀子在你看來不值一提,但是對于那些底下人來說,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基本。
不管怎麼樣,這樣事兒,必須要放在前頭,總要按時按量地将錢發下去,底下的人才能踏實。
你這拖個一日兩日的沒給,知道的都知道你是忙,或者是記性不好,一時間給忘記了。
但是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拿着這筆錢拿出去放了,就打這個時間差呢!
」
趙月蟬聞言便不高興了,「就這麼點兒錢?
我還拿出去放?
我哪有那麼閑?
也看不上那麼些微末的利息。
」
趙月蟬着實心裡有些惱火,這是當她什麼破落戶了?
然而趙明溪隻是那般淡淡地看着她,臉上半點兒笑容也沒有。
自小趙月蟬就怕她這樣的眼神,當即将嘴裡那些抱怨給收了回去,乖乖開口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後再不會在這事兒上遲了。
」
說完了臉上的神色就陡然變了,「不過姐姐,你這會兒找我過來做什麼?
天地良心,我雖然有些懶,但你院子裡這些人的月錢,我可是一早就叫人送過來了。
」
「對别的地方也有這樣的殷勤,何愁有人胡亂在外頭說你的壞話。
」
趙明溪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才揮手,叫周圍的人都退了下去。
她跟前的人都走了,趙月蟬帶進來的宮女自然也不能留着。
趙月蟬這才的意識到,大概是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因而情緒也變得緊張起來,隻幹幹地笑了一聲,「有什麼重要的事兒,竟然還要把人都趕下去,我若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姐姐你直接說不就好了嘛!
」
「江良娣懷孕了,你怎麼看?
」
趙月蟬聞言眼睛瞬間一亮,但是在接觸到趙明溪毫無表情的那張臉時,才露出行迹的笑容又立刻消失了。
「什麼怎麼看?
姐姐是什麼意思?
」
她方才下意識地以為趙明溪是想要跟她聯手,除掉江淑華這顆眼中釘。
但是這個念頭在自己脫口而出之前,終于被理智攔了下來。
.
趙明溪根本就是個僞君子,不管是在哪裡,總想着展現她那大度的正室風範。
眼下雖然隻有姐妹兩個,可是自小她就看不起自己,這個時候又怎麼可能真的會将真心話與自己和盤托出。
還好自己及時反應過來,不然若她真說出要如何對付江淑華的話,反倒招來一頓說教。
趙明溪一直看着趙月蟬的臉,如何會放過她方才那細微的表情,頓時便明白過來,自己這個堂妹,果然如自己所想。
「按道理來說,宮裡女子有孕,我是該好生照顧的,隻是如今我身子不方便,也着實有些妨礙,眼下各處的事務都是你在管。
這事兒自然而然就要落在你身上了,你預備怎麼辦?
每日裡的飲食,各處人手的調配,太醫院那邊的安排,還有江良娣情況特殊,原本安排要入宮來陪伴的家人,又打算如何做,這些你心裡都有數麼?
」
趙月蟬聽她絮絮叨叨地說着這些小事,雙手的拳頭卻是越捏越緊。
等她說完了,這才輕聲道:「姐姐倒真是大度。
」
趙明溪對于她這樣的出言諷刺并無意外,隻是淡淡道:「你我的身份擺在這裡,身處什麼樣的位子,就要做什麼樣的事情,這樣簡單的道理,應該不用我來教你。
隻是你從來沒有處理過這樣的事兒,我才特意把你叫過來叮囑一兩句,畢竟你如今代表的也不光是你自己,還有我們趙家的體面,由不得我不緊張。
」
有句話叫做話不投機半句多,對于眼下的趙月蟬來說,與趙明溪對話便是如此。
她淡淡道:「姐姐也太小看人了,我雖然不如你能幹,可是當初江良娣懷孕的一切舊例都還在那裡,我若是不清楚,按照舊例來就是了,便是實在遇到什麼難題,也大可以來問姐姐不是麼?
」
「這就錯了,」趙明溪毫不猶豫地開口,也不管這會兒面前有沒有人,「當初江良娣懷着小郡主的時候,身上不過是個寶林的位份,且那會兒母後還在,許多事情都是母後的主意。
許多事情母後能安排,你我卻不能,如今她已經是良娣,與當初的待遇如何還能一樣?
」
趙月蟬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照顧江淑華的胎,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準備?
這會兒被趙明溪诘難,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趙明溪的臉上便露出了幾分失望的表情,皺着眉頭道:「這幾日,外頭也多有說你處事不公,行事不合規矩的,我隻是一笑而過,畢竟你是我妹妹,是我們趙家出來的姑娘。
可是眼下江良娣懷孕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也毫無準備,說不得她肚子裡就是殿下的長子,這也由得你怠慢麼?
」
「長子」兩個字深深地刺痛了趙月蟬,她下意識地開口反駁道:「姐姐這話未免也對自己太沒有信心了,她江淑華算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給殿下生下長子?
嫡長子一定在你的肚子裡……」
「這話又是在信口開河了,懷孕生子一事,哪裡那麼容易說得準的?
眼下還什麼都不知道,你便這般張狂,叫人聽到了,還不知道咱們趙家姐妹如何跋扈!
」
眼見着趙明溪宮裡的這些宮女們都偷偷地打量自己,趙月蟬氣得面色潮紅,态度也就不及方才那般好了,「姐姐這一句一句到底嗆得是誰呢?
我是你妹妹,還有誰比我更希望你肚子裡才是殿下這長子麼?
那江淑華這個時候懷孕了,我心裡自然擔心,萬一真如姐姐所說,難道姐姐就能高興得起來?
合着我事事替姐姐着想,倒是讓姐姐你心裡生厭,嫌我礙了你賢惠大度的名聲了。
」
果然!
趙明溪在心裡「咯噔」了一下,整張臉也徹底沉了下來。
「你這話就糊塗,我是你姐姐,江良娣就不是你的姐妹了?
既然都進了東宮,那便是一同伺候殿下的姐妹,這一點你給我記牢了。
從前你就與江良娣許多地方不對付,平日裡的言語口角也就罷了,這一回你竟然差一點兒叫她把肚子跪沒了,這就亂了分寸。
今日我找你過來,便是擔心這一點,你最好也牢牢記住了,眼下整個東宮都在旁人的視線裡頭,稍有差池,影響的是東宮的聲譽,是殿下的聲譽。
我不管你和江良娣之間如何過不去,但是她這一胎若是有什麼問題,我唯你是問!
」
趙月蟬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但是看着自己堂姐那張義正嚴詞的臉,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麼言語能夠回饋回去。
良久,她隻是用力地點着頭,「好好好!
就當我一直都是自作多情,姐姐既然給我派了這樣的死命令,我自然不敢違背,隻是希望姐姐你将來被人欺負了,也不要後悔今日将這尖銳的一面,對着自己的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