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頌華跟慧敏郡主一共就見過兩次,一次是長公主府上的宴會,那一次慧敏郡主不過就是漏了個臉,根本就懶得和她們這些京城的世家女一起玩兒。
第二次是在京郊,她從頭到尾也沒有怎麼說話,完全和衆人玩不到一塊兒的樣子,謝頌華對她的印象算不得好。
原因便是謝荼摔的那一跤。
她明明就在旁邊伸手就能扶一把的事兒,但是她非但沒有,反而避開了,像是避開什麼髒東西似的,眼睛裡都滿是嫌惡。
這樣一個人,對于謝頌華來說,若是可以選,她根本不想打交道。
但是眼下,她沒得選,非但是她,就是老夫人都不會讓她拒絕。
「往後你嫁過去,她就是你的小姑子,無論如何你也不可以這樣任性,聖上既然這麼跟咱們說了,公主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們不會怎麼為難你的,更何況,你若是能得到郡主的青眼,将來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
老夫人用這樣的話将她送出了門,到底還是餘氏猶豫了一下,将謝思華也扯了出來,「你們姐妹一起去,多少有個照應。
」
府裡也就隻得一個謝思華還能跟着一起,其他要麼是客居,要麼是庶出,再不然,就謝瓊華又是個自梳女,不大好出門過多的走動。
好在謝思華的性格還算仗義,二話不說就跟着上了馬車,「多大點兒事兒,我不信他們敢動手。
」
她擔心的是小郡王,在謝溫華那裡吃了這麼大一個虧,他會借機發難麼?
好在慧敏郡主倒并沒有制造機會讓小郡王出氣的意思。
當謝頌華姐妹倆被帶到慧敏郡主那精緻到仿佛不是人間該有的屋子的時候,她這裡竟然還有另外的一堆客人。
慧敏郡主的屋子頗大,這個時候已經是盛夏,如她這樣的人家自然少不了冰塊的供應,可與旁人家供了冰山,便盡量關門閉窗以減少冰山的損耗不同。
她這屋子裡竟是四面敞亮的,使得這屋子裡到處都亮亮堂堂的,且兩邊的景緻截然不同,一面能看到遠處湖裡的接天碧葉,另一邊卻正對着一處種着竹子的小山坡。
這樣大開大敞,屋子裡卻涼爽如秋,甚至在地上還鋪了地衣,走在上面綿軟無聲,竟看不到屋子裡的冰山設在何處。
在見到她過來時,其他人似乎都沒有料到,不由對謝家姐妹倆打量了起來。
高盈站在慧敏郡主的旁邊,隻是輕嗤了一聲,便仍舊去看那桌上鋪着的絨布上的寶石。
慧敏身上穿着家常的衣裳,所謂家常,是指沒有那麼繁複複雜,可料子卻是最貴的花羅,有着若有似無的紋理,輕盈如紗,腳上一雙軟緞鞋子,卻在鞋尖上各墜了一顆拇指大小的紫色南珠。
這會兒她正倚在一旁的軟塌上,看着幾個年輕的姑娘在那裡讨論桌上的寶石,手裡輕輕地搖着一柄團扇,臉上神色淡淡的,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頗有些百無聊賴的意思。
也就隻有她,在家裡會客的時候敢這麼穿,好像一點兒也不把客人放在眼裡,偏生沒有人會責怪她的無禮。
而她因着她那絕俗的容貌,即便是如此不羁的模樣,看着也叫人覺得如同墜入塵世的仙子似的,生生多了兩分仙氣。
聽到通報聲,她隻不過側了側臉,然後将謝頌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臉上的笑容就多了兩分興趣的味道,「可算來了,快進來吧!
小嫂子。
」
那頭便有一個貴女笑着問道:「郡主也忒促狹了,嫂子便嫂子吧!
還要叫人一句小嫂子。
」
慧敏郡主目光幽幽地從謝頌華的身上掃過,看也沒有看那說話的姑娘一眼,隻是随意招手讓小丫鬟們安排坐處,自己仍舊那般散漫的樣子,「亂叫不得,往後
總還有個正頭嫂子要過門的。
」
謝頌華和謝思華都陡然一僵,謝思華立刻皺起了眉。
謝頌華連忙伸手悄悄地拍了謝思華一下,讓她冷靜。
她其實也知道今日過來,說不定會受一番羞辱,隻是沒有想到慧敏郡主進來就這般不留情面。
「诶,我這麼說,你不會生氣吧?
」似乎是見謝頌華沒有說話,慧敏郡主便又轉向了她,目光中卻沒有半點兒歉意,盯着她看了幾眼後便招了招手,「你坐過來些,以往咱們都沒能好好聊聊天,今兒舅母打發人給我送了這一盒子寶石,我把姐妹們叫過來賞鑒賞鑒,你們姐妹也一起吧!
」
「郡主太客氣了,我對珠寶并沒有什麼賞鑒能力,怕是要辜負郡主的一番好意。
」謝頌華和謝思華規規矩矩地坐下。
既然慧敏郡主沒有對其他人做出介紹,那她們也不用互相見禮。
慧敏郡主還是那樣一副懶怠的樣子,甚至隻是在靠椅上略動了動,似乎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這話謝姑娘倒是沒有說謊,」高盈卻在這個時候接了口,她輕蔑地看了謝頌華一眼,然後轉臉對慧敏郡主道,「慧敏你應該也聽說了,四姑娘是自鄉下來的,這表面上看起來,倒是将咱們這些人的做派學得有模有樣,但真要細究裡頭的東西,豈不是為難人,隻怕咱們這桌上的寶石的種類都分不清。
」
這話裡頭的鄙夷半點兒沒有掩飾,引來其他人竊竊私語地嘲笑。
謝頌華很想反駁一兩句,但是想想還是忍了下來。
慧敏聞言便又拿那一雙美目上上下下地将謝頌華打量了一遍,那眼神裡倒沒有什麼奚落的意思,卻分明含了幾分訝異,似乎這是一件多麼稀奇的事情。
她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女,如何知道底下的凡塵世俗?
而她這樣的反應卻讓其他人都跟着偷笑了起來。
謝思華氣得咬牙切齒,感覺倒莫大的羞辱,在意看一旁的謝頌華,竟神色如常。
出門之前,就知道今日過來沒有什麼好事兒,這才哪到哪兒?
更何況,這種所謂的羞辱的手段,被針對的人反應越強烈,施加手段的人才會覺得越有趣。
眼下她們能拿出這樁事兒來說事兒,轉臉也能拿别的來嘲諷,一一反駁過去,也實在累人。
倒不如就安靜些,躺平任嘲好了。
因而面對高盈的話,她十分認真地點頭表示認同,「高姑娘說得對。
」
這個反應讓衆人覺得有些訝異,但很快就開始了新的話題。
問:「謝姑娘覺得這道茶怎麼樣?
」
答:「好喝。
」
問:「怎麼個好法?
」
答:「茶很香,水很好。
」
問:「謝姑娘怎麼好像不大喜歡跟我們聊天?
」
答:「這不是在聊天嗎?
」
問:「外頭說謝姑娘是謝閣老的私生女,這該不會是真的吧?
」..
答:「外頭?
外頭誰?
哪個外頭?
」
這樣四兩撥千斤的手法,着實讓這些存心刁難的小姑娘們不服氣了。
高盈幹脆走了過去,「你也别裝了,這段時間,京裡到處都是關于你們家關于你的傳言,你敢說你不知道?
」
她看着謝頌華的笑容裡分明沒懷好意,謝頌華卻一臉真誠地看着她,「我就知道高姐姐一向最關心我,這些消息我真不知道,高姐姐你聽說了什麼?
在哪裡聽說的?
」
這還叫高盈怎麼回答?
難道她要當衆做那長舌婦,在這個時候來傳播謝家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麼?
别說謝頌華,那些話一聽就知道是别人在潑髒水,但凡有
腦子都知道是假的,她又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因而她便轉了口風,「我也就是這麼一說,那些都是外頭人胡編亂造的,不過有件事兒,我倒是知道得清楚,聽說陳狀元去了你們家提親,你們不是青梅竹馬麼?
你如何沒有答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