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有點兒說動了齊老夫人,隻是她又有些猶豫,「可是你小姑……」
齊大太太看着她,并不擔心齊老夫人不會被自己的言語說動。
「你小姑就是因為這個江良娣而被夫家厭棄的,萬一這謝家人這般冥頑不靈,如此一來,豈不是讓你小姑陷入更加為難的境地裡?
」
說「為難」是好聽的說法,對于齊氏來說,當初被關在頤和堂的事兒,豈是為難兩個字就能說得過去的?
「母親!
」齊大太太連忙道,「都這個時候了,您還在想這個?
您難道沒有看出來嗎?
謝家雖然有些油鹽不進,可并不是那等真正心狠的人。
你瞧瞧此前那個江良娣做出來的事兒,想想小姑做出來的事兒,但就算是這樣的罪過,謝家也并沒有真的對她如何。
不過就是關了一段時間而已,甚至在外頭都還言語上護着,好吃好喝地供着,如今事情差不多過去了,又仍舊放了出來,還叫往别院去散心。
所以……您要想想清楚啊!
這謝家不會真的對小姑如何的,可是咱們家确實切切實實快要不行了。
這人走下坡路,就跟那往山下滾球似的,會越走越快的呀!
如今到這個時候,咱們不想法子往上挪一挪,還想着人家謝家,母親不覺得有些鹹吃蘿蔔淡操心了麼?
」
方才在齊氏那裡不見自己這兒媳婦嘴巴這麼厲害,到了這會兒,倒是一套一套地說得不少。
偏生在這樣的情況下,齊老太太竟然覺得自己這個媳婦說得也挺有道理的。
「可是……這江良娣能見我麼?
上回我遞帖子去,可她可就沒有接。
」
「此一時彼一時嘛!
」齊大太太連忙道,「前段時間,那麼多人都在猜測,說是恐怕太子登基之後,江良娣就有可能坐上那個位子了。
她若是能當上皇後,對咱們家那自然是愛答不理的,可是如今不一樣了,眼下太子妃已經定了。
就算太子對她有些感情在,最多也就封個妃而已,受寵的妃子,在後宮的日子可不一定好過,除非她有強大的娘家。
所以這會兒,這江良娣需要咱們呢!
」
齊老太太被她這一番話說得生出了信心,她連連點頭道:「想不到關鍵的時候在,你倒是還有兩分腦子,好,我這就往宮裡頭遞帖子去,看看她接不接我的。
」
婆媳兩個人說做就做,如今可是為了家族的榮譽而奔忙的時候。
這個時候京城也不光是齊家一家在四處走動,其他人也是一樣。
文家因為一個文小公子,立刻成了熾手可熱的人家,平日裡來來往往上門的人着實不少。
哪怕是在這樣的時候,全大啟的人都知道,陛下撐不了幾日,連司織房都在趕制喪服以及新帝登基的冠服,而文家卻還是三天兩頭的就有宴會。
不光是溫文家自己大宴賓客,也有人家過來邀請他們的。
文家從來就不是一個低調的人家,從前依附三皇子的時候,便常常與高家在一起,今日明日的詩會茶會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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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從前是跟在高家後頭,如今他們隐隐地就成了第二個高家了。
這樣的場合實際上是需要的,尤其是面對京城如今的這個局勢。
大家都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
縱然眼下一切看起來都還可以,可都是有人在朝為官的,如何能不知道地方上不少地方已經出現民變。
甚至有些土地貧瘠些的,去年又遭受了大災的地方,甚至出現了餓殍千裡的場景。
原本與大榮的戰争,已經極其耗費朝廷的資源,偏生這滇南又打起來了。
若是某個地方再爆發一兩場動亂,這大啟的
江山還能不能坐得穩都說不一定。
豈不見文淵閣裡的那幾個人,如今幾乎已經不怎麼着家了。
首輔謝雲蒼前幾日發着高熱,還坐在衙署批複公文。
但是這也不影響其他人想要在這個時候謀取利益的心思。
文家這來來往往的許多場宴會顯然就提供了這樣的場合。
除此之外,那些歡樂場裡,同樣也是消息的一手來源。
歡喜姑姑看着攤在自己面前的賬面,臉上的表情不大好看,「這就是你們這個季度交給我的賬?
」
站在她面前的賬房有些緊張,「姑姑,實在是如今大家兜裡都沒有什麼錢了,咱們京城還好說,地方上的君莫醉,已經沒有多少人去了,都說定價太高。
而且現在很多地方的青樓都是一家接着一家的開,那些個姑娘雖然品質差了些,但是便宜啊!
」
說話的人隻顧着給歡喜姑姑報告眼下的基本情況,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
可是歡喜姑姑的臉色卻越發難看了起來。
便宜……
原本那是形容貨物的,可是在這樣的世道裡,人,也是一種貨物。
多少人家活不下去了,就隻能賣兒賣女。
從前賣女兒,還能送去那些大戶人家家裡做做婢女。
可如今世道不好,稍微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也都在想着削減開支,保存實力。
畢竟那些個普通大戶,靠着田地收租子的人已經慢慢地落魄了。
種地的農民吃不飽肚子,被逼得沒辦法,隻能淪為流民。
田地沒有人種,地主家也就沒有餘糧了,隻能選擇賤賣田地,如此就一點點地失去自己的資産。
然後再淪為新的農民。
這樣的悲劇每天都在上演,在大啟的土地上的各處上演。
而人命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變成了貨物。
歡喜姑姑看着賬冊良久沒有開口,賬房也戰戰兢兢。
就在他以為自己這一次怕是要吃挂落的時候,歡喜姑姑卻揮了揮手讓他退下了。
沒多久便有人從另一個門走了進來。
「姑姑可是想要做些什麼?
」
聽到那人的話,歡喜姑姑輕笑了一聲,「做什麼?
我一個青樓女子,能做什麼?
」
來人便不再說話了,隻是在一旁靜靜地等待着。
過了很久,又好像并沒有多長時間,忽然就聽到歡喜姑姑喃喃道:「這個天下,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亂成了這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