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着眼前的女子沒有說話。
“你問的是什麼?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問道,“小年宴的事兒?
”
江淑華沉默了一會兒,才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點了點頭,“是。
”
她說着淚如雨下,“我沒有想到我會滑胎,更沒有想到會因為我的滑胎而牽扯出這麼多的事情。
”
“可是殿下,”她眼中含着眼淚看着面前的男子,“我相信娘娘是清白的,她沒有道理這麼做。
娘娘從來都是将殿下您放在第一位,我相信不管是我,或者東宮的任何一個人生下了兒子,娘娘都一定會抱過去親自撫養,好好教育長大成人。
其實我心裡也認為,若我剩下兒子,最好能交給娘娘來撫養。
想想我當初是如何入的宮,所有人都一清二楚,就連我都這麼想,娘娘又怎麼可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呢?
”
她的眼淚流的更兇了,原本就沒有恢複的臉色,看起來越發蒼白,“殿下,您為何不查了呢?
娘娘需要您給他一個清白,哪怕眼下恢複了太子妃的儀制,被潑在身上的髒水卻一直都在,您真的忍心嗎?
”
太子看着她沒有回答,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來。
“殿下,娘娘她是無辜的,她那樣愛惜自己名聲的人,怎麼願意帶着這樣的髒水離開?
”
她抓起太子的手,将她放在自己的胸口,“娘娘心裡最信任的人就是殿下您,娘娘最在乎的也是殿下您,你如果都不給娘娘清白的話,這世上還有誰能給娘娘洗幹淨她身上的污名?
”
太子終于回過了神,他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好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
說完便徑自離開了。
明月跟在江淑華身旁,有些不解。
“主子,您這又是何必呢?
眼下大家都看得出來,太子殿下并不想追查太子妃娘娘身上的事情。
如今咱們這個東宮裡就您最受寵,也是您最有希望成為太子妃,為何您要去跟殿下說這個事兒?
若是不甚惹得太子不開心是一回事,萬一那個葉側妃憋不住跟殿下坦白了,可如何是好?
”
江淑華冷笑道:“你以為葉瑾兮會那麼蠢嗎?
她現在坦白就是将整個英國公府推入火坑。
我手裡她的證據越捏越多,想要拉我下水,先看她自己能不能活命吧。
”
想到這裡,江淑華臉上有些得意的神色露了出來。
明月不太理解,因而問道:“那葉側妃就真的什麼也不會做嗎?
”
“她呀……”江淑華思考了一會兒,才笑着道:“如果她真的足夠聰明的話,這個時候就應該自行了斷。
”
這話她說出來輕飄飄的,好像原本就應該如此。
聽在明月的耳朵裡,生生擠出來一陣寒意。
“她真的會自行了斷嗎?
可是為什麼呢?
”
“因為這是對她損失最小的一條路。
”江淑華滿意的看着面前宮女慘白的臉,頭稍稍往前湊了幾分,壓低了聲音道,“在我跟前好好聽話,也是一條最好的路。
”
明月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她眼下是江蘇華跟前最得力最幸運的人。
但她跟着江淑華的時間并不長,西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好像這個宮裡突然沒有了這号人物。
可是當初他明明那麼得主子的喜歡。
明月覺得自己不能再深想下去。
越想越覺得身上發冷。
“主子放心,奴婢這一輩子都跟着您,主子叫奴婢往東,奴婢絕不往西,更何況主子還是奴婢的救命恩人。
”
沒錯,是江淑華救了她。
将她從慎行司裡救了出來。
這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恩情,也是一輩子都沒有辦法掙脫的桎梏。
從她接受了江淑華對她的恩賜之後,她就逃離不開這個女子。
知道的事情越多,自己的命越薄。
這是明月在入宮第一天開始就知道了的道理,也是她的姐姐用生命告訴她的道理。
“主子,那等這件事情徹底過去之後,您是不是……”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裡面的意思兩個人之間都聽得明白。
江淑華臉上現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好像并不如何在意,“這世上的東西總是要有挑戰才有意思。
我剛剛完成了一場最難最大也最有意思的挑戰,眼下突然覺得好像有些無聊了。
”
她說着,目光落在了幽怨的夜幕裡,眼神有些說不清的怅惘,“怎麼那個人偏生就不在京裡呢?
若是讓她看到我這一手,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我倒是要看看這輩子到底誰站得更高。
”
明月不知道她嘴裡說的他是誰,但是總覺得那個人恐怕活不長了。
她從來沒有在主子的嘴裡聽到過這樣的語氣,來說一個人。
明月不大敢說話,但是這個時候空氣安靜的有些可怕。
因而她沉默了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主子,那咱們接下來該做什麼?
”
江淑華歎了口氣,然後笑着道:“自然是該過年了。
今年宮裡的天,好像是血色的,以至于大家都忘記了這個時候快要過年了。
葉瑾兮的死便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消息傳過來的時候,東宮大部分的人都去了葉瑾兮的宮裡看望。
哪怕大家都懷疑她與小年宴事情有關。
可既然太子沒有對她定罪,那她還是這個宮裡位分最高的人。
江淑華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自動的讓開了一條路。
誰都知道以後這東宮的天是她江淑華的天。
誰能想到有趙家這樣的外家,還有前面趙皇後的提攜,最終這東宮的女主人竟然會姓江。
江淑華看到葉瑾兮可怕的死狀,确實被吓了一跳,整個人像是站不住似的。
然後才終于哭了出來,“怎麼會這樣?
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咱們宮裡的人一個個都要這樣離開?
”
她聲音裡含了悲怆之音,像是當真十分傷感,甚至讓旁邊與葉瑾兮沒有什麼關系的人聽着也跟着心情低落下去。
雖然死在了除夕之夜,但是太子好像打算将這件事情徹底的蓋過,所以葉瑾汐得到的也是禮部的處理後事。
他同樣是以側妃的名義下葬。
英國公府也來的人祭奠,隻不過來的隻有英國公夫人一人而已。
大年初一。
宮外的人流仍舊熙熙攘攘,好像什麼也沒有辦法阻止老百姓開開心心的過個年。
江氏夫妻亦是如此。
江母拿出包好的湯圓,幽幽地的歎了口氣,“也不知道窈娘在那邊能不能好好過個年?
聽說打仗打得越發厲害了。
可千萬别打到大同去。
我們家窈娘什麼都不會,連跑都不比别人跑的慢,萬一真要打仗了可怎麼是好喲!
”
江父連忙“呸”了兩聲,“你這大過年的說什麼傻話?
咱們家窈娘福大命大,是誰都可以比的?
從前被咱們夫妻倆在那山窩窩裡養着,不都被他爹找回來了嗎?
這就是大富大貴的命。
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事的。
”
江母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連點頭的到:“是是是,你說的是剛剛都是我說錯了話不當真的,不當真的。
”
說話間有人敲門。
江父猶豫了一下,臉上露出了幾分警惕的神色,江母亦如是。
蓋因這所房子是謝頌華臨走之前給他們重新找的,除了少數的幾個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們住在這裡,平日裡更沒有人來敲門。
江母給了江父一個眼神,江父便走到了門口朝外望去。
頓時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