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淑華沒有回答,她的目光中含着幾分明月看不懂的情緒。
明月這個時候也不敢打擾她,隻是靜靜地等着。
過了好久,江淑華才終于開口。
明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這會兒江淑華的語氣裡,好像含幾分難以察覺的悲怆。
「明月,你覺得我的命好嗎?
」
明月一愣,不知道她怎麼會忽然這麼問。
同時又有些緊張,這個問題對她來說,着實有些難以回答。
說命好?
那自然是捧場的話,誰不喜歡聽說自己的命很好?
但是……
看江淑華這個樣子,似乎并不是需要這樣的奉承。
可這個人的情緒難以捉摸,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萬一自己說錯了,會不會又是一通責罰?
就在這個時候,江淑華便開了口,笑着道:「你是不是不敢說了?
」
明月沒敢承認,江淑華就自顧自地道:「很多人都覺得我命好,畢竟這個世上有幾個農戶家的女兒能有我這樣的運氣的?
我不但成了閣老府裡的嫡出大小姐,享受了不屬于我的十幾年的榮華富貴,享受着多少人簇擁的榮光。
而且我還成了太子府裡的人,成了生活在皇宮裡的人,對于那些原本跟我命運一樣的農家女來說,宮裡,大概是如同夢裡的仙境一樣的地方吧!
可是我就這麼實實在在地生活在了這裡,甚至我還給皇室生下了一個女兒,我女兒的身上留着皇室的血脈。
」
明月靜靜地在一旁聽着,一句話都沒有說,她這個時候已經明白了,江淑華不是在問她,而是在問自己出,也不是要她說出什麼話來,而是她自己需要說一些話,給她自己聽。
「但是這真的是命好嗎?
」江淑華冷笑了一聲,「實際上這個世上,永遠沒有盡頭,你站得高,實際上還有人比你站得更高,而那個人,随便一擡腳,就能将你碾成齑粉。
甚至于,我連仰望人家都是一種錯誤,因為我站在了錯誤的地方。
」
明月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寬慰道:「太子妃如此性情,未必能長久,姐姐如今也隻是忍耐她幾分罷了,将來誰能笑到最後還很難說呢!
」
「我不是說她,」江淑華輕輕地搖了搖頭,「自打我的命運開始改變以來,我見過太多這樣的事兒了。
人人身上都貼着标簽,代表着自己的等級,在這樣的等級面前,什麼都是虛的,哪怕我一直以來都生活在謝家,哪怕我從小受到的教養與那些人并沒有什麼兩樣。
可一旦我的身份轉變了,我的等級轉變了,那我就不能在于他們站在同一個地方,不能與他們同樣的相處。
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他們看到的從來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身上的那個标簽,那個謝家的大小姐,那個謝閣老的嫡女。
而撕掉了這個标簽,我什麼都不是,哪怕我曾經與他們也曾相談甚歡,哪怕我們有相同的共同語言,哪怕我們一直以來什麼都一樣。
他們隻會笑話我什麼都不是,笑話我不配站在他們的旁邊,這就是我這些年來學到的東西。
」
明月不懂,但是大緻地知道她在說什麼。
「所以,姐姐,咱們隻要往上爬就對了,隻要你站到了那個地方,坐在了那個位子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沒有人再敢對你指手畫腳,沒有人敢說你不配。
」
江淑華轉臉看向明月,笑着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個意思,你看,你都明白的!
你都知道這個道理,我如何能忘記?
」
明月握住了她的手,「所以,姐姐,你可以做到的,你一定可以,
隻要你願意,我會陪在姐姐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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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去打聽清楚,我必須要去看到殿下的那個偏殿。
」
明月吓了一跳,「姐姐,這是怎麼說的?
怎麼還是想去那裡呢?
既然殿下不讓任何人去,你這去了,一個不好……」
「沒有什麼不好,」江淑華認真地看着她,「明月,我什麼都沒有,我除了那十幾年的經曆,其餘是和你一樣的,我什麼都沒有,所以我要以最大的可能去獲取更多的消息。
太子妃和我不一樣,她隻要招招手,就有許多人給她提供各處的消息,而我……我隻能自己去摸索。
不管是宮裡宮外的,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我自己布局的,太子殿下哪裡,沒有人能去,隻有我自己。
」
明月搖了搖頭,還是不贊同,「可是姐姐,你已經擁有很多了,你不能将你現在擁有的東西拿去賭博,這會讓我們血本無歸的。
」
江淑華聽到她這句話,似乎很是高興,她拍了拍明月的肩膀,「你說‘我們,這個說法不錯,你放心,若是有朝一日,我真的坐上了那個位子,一定不會忘了你。
而今天這件事情,我隻是讓我自己清楚一點,我沒有任何的退路,最終不過就是一條命而已,這條命,或許早就不應該繼續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明月,我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你去替我安排,打探清楚。
」
明月看着她那張臉,看着她眼底堅定的眼神,終于确定,江淑華不是在開玩笑,江淑華她是認真的,江淑華已經打定了主意。
「好!
既然姐姐你已經确定了要這麼做,我不能拖你的後腿,我這就去想辦法。
」
然而讓明月意外的是,今兒晚上一切似乎都已經準備好了,太子殿下晚上要出門,還是和太子妃一起出去,似乎是要去文家。
而對于書房裡那些人的調配,江淑華是有這個權利的。
剛好,明月的院子莫名其妙地就着火了,這可是在深宮之中,這樣的事兒,自然不能等閑視之,東宮所有的人手都被調動起來,一起前往救火。
而江淑華就在衆人忙忙碌碌的時候,轉身進了自己的院子,沒有多久就披上了鬥篷離開了。
那邊熱火朝天,太子的書房卻顯得有些靜谧得可怕。
這個地方江淑華已經來過了許多許多次,所以用不着誰帶路,她直接就進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