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街上熙熙攘攘,各個商鋪販子都已經正常開業了,才幾天前的事情,似乎忽然間就過去了。
隻不過在聽到馬蹄聲響的時候,路上的人仍舊回下意識地往這邊看過來。
不過看到這樣的街道,喬玉言還是覺得挺高興,至少這說明,這件事情對百姓的影響還是比較小的。
馬車一路使出城去,到了郊外,外面就冷清了下來,喬玉言對這邊不大熟,不過能看到蒼翠的山,和被雪覆蓋着的田野,仍舊叫人心曠神怡。
這樣哒哒地跑着,一直到半上午才到地方,卻是一處别院。
馬車停下來,喬玉言跟在溫停淵後面下車,果然見他已經伸出手要扶她。
她連忙隔着衣服抓住了他的手腕,利落敏捷地跳下了車。
然後第一時間轉臉笑道:“看我還是這麼厲害!
”
果然瞧見溫停淵淺淺皺着的眉頭便由此舒展開了。
門口已經有人在等着,見着他們下來,殷勤引進去。
溫停淵正要回手牽喬玉言,才發現她正兩隻手交疊捏着帕子欣賞周遭的風景。
明明是很正常的反應,可溫停淵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正疑惑着就聽到一道爽朗的笑聲,“多少年沒來這裡了,竟還被你買回來了。
”
喬玉言擡眼,才發現竟是之前那位三皇子,如今的皇帝。
他四十不到的年紀,穿着家常的衣服,沒有了那身盔甲的他看上去,其實他的五官十分精緻。
若非那一身曬得黝黑的皮膚,和行動間的粗犷之氣,怎麼也該被人稱一句風度翩翩。
其實仔細看,他與溫停淵的眉眼有幾分相似,都給人一種深邃清澈的感覺。
喬玉言又想起了靜和公主,那日在城牆上,嘉禾叫她看,那個方向,那個側臉,确實看得出溫停淵的影子。
看樣子,溫停淵的眉眼是随了元後,而側臉的輪廓卻像先帝了。
“這就是……你媳婦吧!
”
當今的聲音将喬玉言從沉思中喚醒,她連忙含笑行了一禮,是家常見長輩的禮節。
然後遲疑地看了溫停淵一眼,溫停淵的笑添了幾分平和,“就叫叔吧!
”
喬玉言從善如流,“見過叔叔。
”
當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從腰間摘下一塊玉佩,“都喊叔了,這沒點兒見面禮也說不過去,偏生我也沒準備,就将這個拿去吧!
将來等你們的娃兒來,我再好好準備一份。
”
喬玉言有些不敢接,畢竟是當今聖上的東西,這将來怕是能進傳家寶的。
溫停淵還沒有說話,當今便直接将東西塞到了她的懷裡,“作甚扭扭捏捏的?
還盼着你們早點兒生個娃呢!
大哥他估計在底下也要笑的。
”
後面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喬玉言聽到他歎了口氣,知道涉及到隐秘,便趕緊解了過來,“謝叔叔。
”
“謝什麼謝,走,進來說,你們嬸嬸已經在裡頭張羅了。
”
實則先太子之事過去後,這位三皇子雖然死不見屍,但大部分的人都還是傾向于他已經死于那座懸崖之下。
因而并無人知曉他後來的經曆,更不知道實際上他已經娶親。
喬玉言一時間也有些好奇,他在外頭娶的是一個怎樣的女子,畢竟這位女子,馬上就要成為一國之母了。
沒一會兒,喬玉言便見到了這位溫停淵的嬸娘。
隻是喬玉言多少有些意外,原本她想着,既然是隐姓埋名在外頭娶的,對方多少應該有些市井氣才對。
可是沒有。
他們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穿着绯色長襖的女子在指揮底下人擺果品,她自己則在慢條斯理地點香。
一舉一動間都透着熟稔與優雅,隻這一眼,喬玉言便知道,這定是個世家女子。
見到人來,那女子臉上便挂滿了笑容,含笑招呼他們進去。
走得近了,喬玉言才發現她的皮膚有些粗糙,頭發也有些暗淡,那露在外頭的手指,也與平日在深宅大院内悉心保養的有一定的差距。
喬玉言在其他人的寒暄中,悄無聲息地打量着這裡的一切。
看當今的樣子,他對這裡非常熟悉,不難猜出,應當是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前常來的地方。
見着喬玉言,這位未來的國母臉上含着笑容,說話相處之間,禮貌得恰到好處。
這又一次證實了她方才的猜測。
“早前就聽說停淵娶親了,我們一直惦念不曉得是什麼樣的姑娘,今兒瞧着,果然孩子自己會找,花朵兒似的人。
”
準皇後說起話來也叫人聽着舒服。
多得是一朝得志便猖狂的人,便到不了猖狂的地步,神色中也難免帶出兩分倨傲。
更何況眼前的這一位,在不多久之後,便要接受外民的朝拜,成為大啟的皇後。
可此時她的神色卻非常平和,看着喬玉言和溫停淵的樣子,就真像是在看自家子侄似的。
隻是與喬玉言說話的時候,語氣還有些客套。
三皇子則顯得豪邁得多,直接讓人端了酒過來,與溫停淵兩個人對坐而飲。
叔侄倆什麼也不說,就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裡灌。
明明屋子裡沒有任何人助興,更沒有絲竹管弦之聲,可喬玉言看着他們兩個人,莫名的就覺得眼睛有些發酸。
酒杯聲響,白酒下肚。
一杯接着一杯,這相對的無言裡,是多年的籌謀與期盼,是藏在心底裡憋屈和憤懑,是對已逝之人的追念和傷懷。
喬玉言和準皇後就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誰也沒有開口。
那段往事,她是從溫瓊與的口中得知的,究竟裡面的細節隻有他們這些至親之人才知道,哪怕她再心疼溫停淵的從前,到底也無法感同身受。
這世上,也就隻有他們兩個人,在這件事情上,情感共通。
喬玉言看了一眼準皇後,見她隻是平靜地看着他們,隻是那份平靜之下,含着不舍還關心。
這一場酒,一直喝到半下午,兩個人都喝得趴在桌子上喝不動了。
準皇後便對喬玉言歉意地笑了笑,“停淵可能要麻煩你照顧了,我也該……”
她頓了頓,大約還是有些不習慣那個稱呼,“帶他回宮了。
”
當今被扶起來時,意識忽然又清醒了一下,他猛然抓住溫停淵的胳膊,“停淵,我告訴你!
他的棺材裡隻有衣服,你可知我給扔哪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