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玉言知道這一次朝堂上的風波怕是會對父親造成很大的影響,可聽到溫停淵這麼說,還是讓她心裡有些發慌。
她回了娘家兩趟,但是看到老太太和徐氏都那般擔心的樣子,她就隻能将自己的心裡的擔憂強行壓下去,反倒拿好話來寬慰她們。
可沒兩天,喬謂升就受到了牽連。
鬧了大半個月的朝堂,聖上似乎也聽厭倦了那些紛争,幹脆辍朝三日,自己去了京郊别院散心,這事兒還是因為溫停淵要秘密伴駕喬玉言才知道的。
外頭的傳言卻是聖上被這些人給直接氣病了,招了太醫看診。
因而在三日後,聖上再一次臨朝,臉上就沒有了開始那般冷傲,當有官員再一次提出個先帝谥号時,聖上便直接轉向了喬謂升。
“崔愛卿緻仕以後,這禮部的事情如今能托付的也就是喬愛卿了,不如你來說說,按照禮法,按照一貫以來的做法,該給先帝選個什麼樣的谥号為好?
”
他的語氣如今聽上去像是多了幾分疲憊,可落在喬謂升身上的眼神卻銳利如鷹隼。
喬謂升這段時間在禮部尤為忙碌,關于這件事情不但是朝堂上在吵,禮部的内部也是各種意見都有,他雖然暫代尚書之職,可任命到底沒有下來。
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一套是行不通的,好些老臣沒有那麼聽他的話。
這會兒聖上問起,他也就隻能按照自己心裡所想的來作答,因而恭恭敬敬地遞上了自己的奏折。
這些天朝堂上吵得太厲害了,喬謂升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跟衆人争得臉紅脖子粗,幹脆寫了奏折當堂呈上去。
也省得連内閣那一關都過不了。
聖上接了太監手裡的奏折,頗有些百無聊賴似的打開,臉上的表情卻變得叫人琢磨不透起來。
這讓底下站着的朝臣們也不由跟着緊張起來,不知道喬謂升到底是取了個什麼字。
過了好一會兒,就聽到上頭的新任帝王冷哼了一聲,“好一個中庸之道!
”
說着将那本奏折往下一擲,面色全然冷了下來,“感情這些還沒有說話的,都像你喬謂升這般耍滑頭,這是指望這兩邊不得罪麼?
!
”
說完再一次拂袖而去。
内閣首輔張大人将那封奏折撿起來,看了兩眼之後,便朝喬謂升冷笑了一聲,“喬大人給的這個‘武’字是個怎麼樣的說法?
誰都知道先帝從未經曆過任何一場戰争,哪怕即位之時,即位皇子争得那般慘烈,先帝也因其天命之身,安然置身于外,你這個‘武’分明是在諷刺先帝!
”
喬謂升沒有與之對話,這個态度很明顯。
張大人說中了他心裡所想。
先帝着實稱不上是一個好皇帝,可也沒有曆朝曆代的亡國-之君那般不堪,所以以鄭家那群人為首所舉的“厲”字是決然不行。
更何況,用這個字,分明還有一層陷害聖上于不孝的味道。
而“武”又着實是個美谥,千百年後,若非熟知曆史之人,其實并不會知道,這個武字背後指的是先帝将刀劍加諸于自己的子女妻子身上。
漢武帝是公認的一代雄主,一看到這個字,衆人隻會往漢武帝身上去聯想,這也就平和了此時的的戾氣。
可這顯然讓鄭家一派的人不滿意,實際上在朝堂上還有許多人列舉了許多平谥,都遭到了他們的攻擊,更何況是喬謂升這個美谥。
因而喬謂升這封折子上去之後,算得上是将兩邊的人都得罪了,也無怪乎聖上要說他兩邊讨好,所謂中庸之道了。
因着喬謂升這邊被聖上當衆斥責,那一幫看着皇帝臉色吃飯的言官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其他人争得面紅耳赤,各有立場,要攻讦的地方确實多,奈何到現在為止,聖上都沒有直接開口支持哪一方。
哪怕很多人都知道聖上的心裡怕是站在鄭家那一邊的,可隻要口頭上沒有說,那就還有改變的可能。
但是喬謂升就不一樣了,這是明晃晃地被聖上當堂駁斥的人,那還不趕緊找各種理由參上一本,都顯現不出來,他們這段時間都在兢兢業業的沒事兒找事兒。
言官這個群體,與其他官職都不大一樣,他們的官職不高,但是偏偏有參上至尚書首輔,下至地方知縣的權利。
很多朝臣雖然不大在乎這些滿嘴跑馬的绯袍嘴仗強者,可被纏上也實在麻煩。
就比如現在喬謂升,幾乎早百八十年的事情都被翻了出來說法。
最為人說道的便是與徐氏的成親,都已經被說成了無媒苟合,更不要說以官身迎娶商戶女子。
哪怕實際上,喬謂升當年與徐氏成親的時候,身上并無官職在身。
更何況徐家其實也捐了個織造局的小官,正兒八經地說起來,也不算是完全的商戶。
其次便是長女喬玉言的一系列事情。
天知道他們作為站在朝堂上的官員,怎麼連喬玉言在宴會上出醜的事情都能翻得出來。
她與溫停淵的婚事,更是被批得不能再狠,雖然本意是品評喬謂升教女無方,可着實也把溫停淵繞了進去。
眼見着溫停淵每日回來,臉色越來越難看,喬玉言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後來從程風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也是滿臉不可思議。
頓時也就明白了此時溫停淵的心情了。
他如今隻是個末品小官,雖然在禦前侍筆,可卻不能發表任何自己的看法意見,除非聖上當堂點他。
但問題是這件事情分明就是聖上自己抛出來的,便是沒有料到事情發展的細節,也能猜到方向。
溫停淵此時為了自己這位三叔,還真不得不忍。
喬玉言知道他是因為自己被人說而不高興,便趁着隻有兩個人在的時候表明心迹,“你一向那般通透,怎麼不知道這種事情論心不論迹,等這件事情過去了,也就不會再有人提起了。
”
“一幫大男人站在堂上,竟如市井婦人一般嚼舌,實在叫人啼笑皆非!
”他說着又起了幾分火氣,“在這樣鬧下去,大家都要沒臉,不如我明日還是去與他說明……”
“停淵!
”喬玉言連忙握住他的手,語氣有些急切。
兩個人的目光一對視,溫停淵便明白了她未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