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瑤直視著她,理所當然的道:“你沒聽過一句話麽?
存在即是原罪,他的存在,本來就是最大的過錯!
”
這話,戳中了葉歡顏的心頭。
慕容瑤又說:“可是你不一樣,你和他生長的環境不一樣,你是無辜的,但他不是,所以你不該死,可他必須要死!
”
她似乎懂了,可又似乎不懂,卻許久都沒說出話來。
許久後,才低聲問:“我就想知道,你想殺他的心,有沒有動搖過?
”
慕容瑤一時間沒說話。
葉歡顏死死地看著她,道:“就算你恨,可他終究是你的親外甥,這麽多年他如此看重你敬愛你,哪怕直到死的時候,也都留下話說不要殺你,他是甘願死在你手裡的,我隻想知道,你動搖過麽?
現在又可曾有過一絲後悔?
”
慕容瑤略有些驚訝,是對葉歡顏說的姬珩的遺言與態度驚訝,可片刻之後,還是很坦然的道:“我從來沒有把他當做過我的外甥,既是仇人之子,一切都隻是利用和算計,如今事成了,我該高興才對,又何來後悔之說?
”
葉歡顏聞言,竟不知該說什麽了。
慕容瑤淒然笑著,幽幽道:“顏兒,你不要覺得我冷血,與我而言,慕容璃早就不是我姐姐了。
”
“我剛出生就沒了娘親,與她一起被外公接去弗眀山,那個時候,她大概是我最依賴的人,可我才三歲,她就獨自回了胤京,把我一個人留在了弗眀山。
”
“我依稀還記得那個時候是特別傷心的,直到後來漸漸淡忘了才好起來,他們都說姐姐很快就會來看我的,可是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我以為她隻是不要我了,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她連慕容家都不要了。
”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才七歲吧,表姐說她在南洹辦事,去了信說會去看外公和我,那會兒我還是有些期待的,我等了幾天,可是表姐自己回來了,說她有急事走了,來不了了……”
“人的感情終究是會淡的,不管曾經多好多依賴,隔得遠了,就會慢慢消失掉,等我再長大些的時候,她於我而言就隻是一個空有血緣的陌路之人,她那些年去了很多次信給我,我連看都沒看過,全都燒了。
”
“我本也不恨她的,她隻是選擇了她想要的東西,隻是沒那麽在意我們,自私也好,狠心也罷,她既然選了,我們便無話可說,可她選錯了路,給慕容家帶來了滅頂之災,我若是當年也一起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可我活下來了。
”
“既然活了下來,就不能白白活著……”
一切到此為止,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葉歡顏站起來,收整好心緒,轉身往門口走去。
慕容瑤的聲音幽幽響起:“孩子,接下來還有大戲等著你,你可要……好好保重啊……”
葉歡顏腳步微頓,轉身看了一眼慕容瑤,慕容瑤隻是依舊溫柔的微笑著,眸中卻隱晦深長,令人難辨。
她什麽都沒問,轉身出去了。
門外面,唐笙挨著柱子站在那裡,儼然一副受了極大衝擊緩不過來的模樣。
剛才的一切,她都聽得清楚。
離開了慕容瑤這裡,葉歡顏獨自一人在公主府的閣樓上,望著湖泊靜立了許久。
身後的月影默默的候著。
唐笙不知道什麽時候上來的,在後面站了許久,才步伐沉重的走過來。
行至葉歡顏身側,低聲問:“你打算怎麽處置她?
”
剛才受了太大衝擊,心神尚未平複過來,她儼然又滄桑了許多,說話都有氣無力。
“剛才您都聽到了,您覺得我該怎麽處置她?
”
唐笙忙動了動嘴想說什麽,可對上葉歡顏的目光,卻說不出來了。
葉歡顏收回目光平視前方許久,才喚來月影,漠然下令:“月影,一會兒傳詔令,榮國夫人慕容氏,通敵謀國,勾結北靖謀害太上皇與陛下,有負國恩,惡稔貫盈,賜予死罪,再挫骨揚灰”
月影聞言吃驚,唐笙更是大驚。
唐笙立刻問:“你要殺她?
”
葉歡顏不否認,隻是定定的看著唐笙,如拷問一般:“姨母覺得,我不該殺她麽?
”
“她……”
不等唐笙說什麽,葉歡顏便道:“她所做的一切是為報仇,理所當然,可同理,她殺了我的親生父親和親生哥哥,我所做的一切也可以是為了報仇,如她所言,天道輪回。
”
唐笙竟然有些無言以對,可卻特別著急,她並不想葉歡顏真的殺了慕容瑤……
可還沒等她想好怎麽勸,葉歡顏又對月影道:“詔令內容立刻擴散出去,以最快的時間傳遍郢都,再一並放出消息,就說我大怒之下,親自手刃了慕容瑤。
”
說完,她不再多言,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唐笙,便轉身走了。
月影後知後覺的應聲,後又跟著她去。
隻有唐笙立在原地,原本還因為葉歡顏轉身走了心急,可尚未出手攔葉歡顏,就瞬間反應過來了。
看著葉歡顏離去的身影,微不可聞的松了口氣,卻絲毫也高興不起來。
她去見了慕容瑤。
慕容瑤現在是一點都不想面對唐笙的,所以看到唐笙進來,她隻是看著,一直沒說話,可也很淡然平靜。
唐笙也在那邊站了許久才走過來。
開口便道:“剛才你和歡顏的對話,我全都聽到了。
”
慕容瑤僵愣了片刻,卻也無甚波動,微微笑著問:“聽到了,然後呢?
表姐是想要責怪我麽?
”
她那麽坦然的樣子,仿佛唐笙責怪也好不責怪也好,她都不在意。
唐笙痛心歎息:“我隻是怎麽也沒想到,你的心中竟然藏滿了仇恨,也隻剩下仇恨了。
”
她以前自認為對慕容瑤還算了解,可剛才才知道,她一點也不了解,竟然真的信了慕容瑤毫無怨念,可豈止是怨念,那是毀天滅地的恨。
慕容瑤悲涼的笑著:“本就是為了仇恨活著,也隻能靠著仇恨活著,自然得將這份仇恨刻入骨血,時刻都隻想著它才行,不然這麽多年來,我又該怎麽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