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下元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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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下過雨,此刻旭日初升,地面已經幹了大半,雨後的空氣彌漫着青草的氣息與濃郁的桂香。
大元帥府的書房,一身月白素面直裰的官語白正坐在窗邊的一張紅木書案旁,書案随意地放着好幾張寫滿了字的箋紙。
官語白放下手的狼毫筆,難得‘露’出幾分愁容。
正在庭院的一棵大樹打盹的小四眉眼一‘抽’,‘露’出幾分無語的表情,心道:這個蕭奕還是這般會差遣人!
思緒間,遠遠地看到兩個穿着靛青‘色’小袍子的小男孩一左一右地牽着一個穿着粉‘色’薄襖的白糯米團子來了,仿佛兩片綠葉托着一朵‘花’骨朵一般。
三個孩子後方跟着海棠以及小‘女’娃的‘乳’娘,海棠神‘色’悠然,‘乳’娘誠惶誠恐。
這個才剛滿周歲、還沒斷‘奶’的小丫頭怎麼來了?
!
小四怔了怔。
平日裡,都是蕭煜和蕭烨兄弟倆每日午來官語白這邊讀書,十日一次休沐。
蕭囡囡才一周歲,這還是她第一次出宮來元帥府。
當三個小娃娃來到官語白的書房後,書房裡的空氣陡然變得愉悅起來,像是忽然多了三隻喜鵲般,叽叽喳喳。
“見過義父。
”
兄弟倆規規矩矩地給義父作揖行禮,連着他們間的小‘女’娃也有學有樣地行了揖禮,模樣可愛極了,看得兄弟倆真是恨不得把妹妹摟在懷裡抱一抱,親一親,‘揉’一‘揉’。
蕭煜自然看到了案頭那些寫滿了字的白‘色’箋紙,想到了什麼,他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強壓下心頭的期待,笑‘吟’‘吟’地說道:“義父,您是在給妹妹取名字嗎?
這件事您慢慢來,不着急!
”
聞言,蕭烨也是眼睛一亮,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目光灼灼地看着義父。
他和哥哥‘花’費了一年也沒給妹妹取出一個合心意的名字,這好名字可不是催出來的,要仔細琢磨才行!
昨日周歲宴後,爹爹把給妹妹取名的重任托付給了義父,兩兄弟也覺得這個主意再好不過了。
義父是整個大越最聰明的人,一定能給妹妹取個最好聽、最好看、寓意最‘棒’的名字!
看着兩個小家夥那可愛的樣子,官語白不由失笑,颔首道:“好,我慢慢來。
”
小‘女’娃根本不知道這個話題與自己息息相關,好地湊過去看書案離她最近的那張白‘色’箋紙,卻是一個字也看不懂。
她好地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睛,歪了歪小腦袋。
官語白見小丫頭感興趣,溫柔把她抱到了他的膝頭坐下,然後一手拿起那張箋紙,另一手抓起她的小‘肉’手指向了箋紙的第一個字,念道:“螢。
”
“螢。
”小‘女’娃跟着重複道,聲音軟糯。
“蔭、薇、茴、蓁、茵……”
官語白耐心極了,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小囡囡聽,小‘女’娃乖巧地牙牙學語,‘奶’聲‘奶’氣的‘女’音回‘蕩’在房間裡。
等妹妹念完了箋紙的最後一個“茗”字後,蕭煜和蕭烨立刻熱情地為自家妹妹鼓掌,贊道:“妹妹念得真好。
”他們的妹妹果然聰慧!
“哥哥好!
”小‘女’娃響亮地回了一句,她抿了抿粉潤的小嘴,笑得眼睛也彎了起來,白皙勝雪的頰畔‘露’出一對可愛的梨渦,把兩個哥哥感動得一塌糊塗,真想在妹妹糯米團子般的小臉親一下。
對了!
糯米團子!
蕭煜眨了眨眼,想起了一件事,趕忙轉身朝海棠看去,從她手裡接過了一個食盒,道:“義父,今日是下元節,一大早,我們和娘親一起做了些素餡糯米團子,您和小四叔叔嘗嘗看好不好吃!
”
“是爹爹磨的糯米粉。
”蕭烨在一旁補充了一句。
放在食盒裡的糯米團子還熱乎着,‘誘’人的香味随着秋風彌漫開去,兩兄弟分起糯米團子來,義父分兩顆,他們倆各一顆。
蕭煜還一本正經地解釋道:“義父,娘親說了糯米團子不好克化,嘗嘗鮮好了,不可多吃。
”
至于囡囡,她還小,不能吃糯米,‘乳’娘問她要不要吃‘肉’末‘雞’蛋羹,可是小‘女’娃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些白胖胖的糯米團子所吸引,雙眼發亮地盯着碟子的團子。
“隻能吃一口。
”官語白伸出一根食指,鄭重其事地在小‘女’娃的小臉前。
蕭囡囡也學着官語白的手勢了一根食指,然後用力地點頭應道:“一口。
”
小‘女’娃總算是得償所願了,從團子咬了小小的一口,那軟糯的口感讓她歡喜地眯起了眼睛,滿足得仿佛吃到了這世最美味的食物。
等衆人吃完了糯米團子後,已經過了巳時,外頭的旭日越升越高。
按理說,這個時候也該開始課了。
不過……
“囡囡,”官語白俯首對着面前乖巧可愛的小‘女’娃微微一笑,問道,“你想看小鷹嗎?
”
“想!
”小‘女’娃笑得甜甜的,想也不想地應道,聲音響亮清脆。
蕭煜和蕭烨她還要‘激’動,歡喜地笑了:“太好了!
可以看寒羽和小灰的小鷹了!
”
今天那可是沾了妹妹的光了!
妹妹真是個大福星!
“灰灰!
”囡囡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開心地重複道,“灰灰!
”
于是,官語白輕松地一把抱起了蕭囡囡,蕭煜和蕭烨緊随其後,一行人魚貫地出了書房,從左側繞過書房朝後院去了。
書房的後院裡,種着一棵棵偌大的梧桐,枝葉茂密,隻是金秋的梧桐葉已經黃了一半。
也不用官語白引路,蕭煜和蕭烨熟‘門’熟路地走到了其一棵最高的梧桐樹下。
隻見某段粗壯的樹枝,以枯枝搭了一個銅盆大小的鷹窩,一灰一白兩頭鷹停在枝頭,注意力都全部擺在了鷹窩裡,沒空理會下面的人。
“寒羽!
小灰!
”蕭煜和蕭烨齊齊地仰首,熱情地對着樹大叫起來。
“灰灰!
”在官語白懷裡的囡囡也‘激’動地對着樹又是喊叫又是揮手。
這些天,她很少看到小灰回東宮,原來小灰是來了這裡啊!
看着興奮不已的‘女’娃娃,官語白抱着她到一旁的一張石桌旁坐下,然後對着小四做了一個手勢。
小四應了一聲,把手裡的一個竹編籃子夾在了腋下,三兩下爬了樹。
坐在官語白膝蓋的小‘女’娃好地看着小四的一舉一動。
平日裡她起得早的時候,也經常陪着爹爹去晨練,見過爹爹打拳舞劍時虎虎生威的樣子,隻覺得這個叔叔和爹爹一樣好身手。
她熱情地為小四“啪啪”鼓掌。
小四的目标自然是那搭在樹的鷹窩。
野生的鷹一般會把窩建在懸崖峭壁或者是最高的樹,但無論是寒羽還是小灰,都自小是由人養大的,也沒什麼巢‘穴’的概念,直到它們生了蛋,忽然開竅了。
平日裡,小四會不時去樹确認窩裡的小鷹是否安好,其它時候,也是由着這對初為爹娘的雙鷹自己折騰。
這段時日,作為娘親的寒羽正處于一種護犢的情緒,除了小灰,大概也隻要小四和官語白可以碰碰小鷹了。
沒一會兒,小四拎着籃子裡的小鷹,穩穩地落在了地。
蕭煜和蕭烨既‘激’動又亢奮,平時,他們倆也隻能在樹下仰首看看,偶爾才能看到小鷹從窩裡探出半個小腦袋和嫩黃的鷹喙。
枝頭的寒羽和小灰依依不舍地追了下來,在小四方一尺盤旋着,徘徊不去,不時發出鷹啼聲,仿佛在提醒他小心仔細點。
那個籃子很快被小四放到了那張石桌,一瞬間,三雙相似的桃‘花’眼仿佛寶石一般熠熠生輝,三個孩子都是目不轉睛地盯着籃子裡的小鷹。
籃子底部鋪了幾層細軟的棉布,又放了些幹草,置身其的那隻小鷹看來像是‘毛’絨絨的白‘色’小‘雞’般,喙可憐兮兮地發出“啾啾”聲。
“它真可愛!
”蕭煜和蕭烨忍不住發出喟歎聲。
“小……小。
”囡囡眯眼看着小鷹,嘴角彎彎,三兄妹的表情出的一緻。
蕭煜一本正經地去教育妹妹:“妹妹,不可以‘摸’小鷹哦。
義父說了,如果小鷹的身沾了我們人的味道,它的娘親可能會不要它了。
”
蕭囡囡歪着腦袋傾聽着,一臉認真的樣子,讓身為長兄的蕭煜心裡頗有成感,滔滔不絕地與妹妹說起了當年爹爹是怎麼撿到了小灰送給了娘親……後來,小灰又發現了從鷹巢裡掉下來的小寒羽,之後義父養大了寒羽,小灰和寒羽自小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成大鷹後結成了夫‘婦’,今年才有了小鷹。
蕭烨和蕭囡囡聽得津津有味,一旁的小四卻是眼角‘抽’動了好幾下,幾次想要糾正蕭煜的這個故事裡明顯是蕭奕在胡編‘亂’造的地方。
什麼兩小無猜!
小灰發現寒羽的時候,早是成年的雄鷹了好不好?
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
小四幹脆跑了,沒一會兒,拿了一碗鮮紅的生‘肉’回來,碗彌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小鷹平常一般吃的都是小灰和寒羽從野外捕食回來的動物,小灰和寒羽會将獵物身最嫩的‘肉’撕成小塊喂給小鷹,不過小四偶爾也會在小灰和寒羽出去狩獵的時候,給小鷹加個餐。
現在他準備的這碗生‘肉’挑的是全羊身最鮮嫩的兩條裡脊‘肉’,他還特意給小鷹切成了一塊塊細小的‘肉’丁。
小鷹一聞到生‘肉’的味道,饑渴地發出“啾啾”聲,并仰首張開了鮮嫩的鳥喙,貪婪地吃起小四投喂的‘肉’丁。
官語白本來還擔心這一幕會吓到這小丫頭,沒想道‘女’娃娃的膽子還‘挺’大的,一直一眨不眨地看着。
見此,官語白心念一動,柔聲問道:“囡囡,想試試喂小鷹嗎?
”
“想想。
”蕭囡囡頓時兩眼放光,用力地點了點頭,如點漆的大眼睛如寒星般明亮,璀璨。
官語白握着她的小手,幫她用勺子舀起了一塊指頭大小的‘肉’丁,然後抛進了小鷹張開的鳥喙……
小鷹吃得歡樂,蕭囡囡喂得也歡樂,不時發出咯咯的清脆笑聲。
“囡囡,”須臾,官語白忽然出聲問道,“等小鷹再大些,學會飛以後,把它送你養好不好?
”
小‘女’娃自己用勺子又給小鷹喂了一塊‘肉’丁,毫不遲疑地應道:“好。
”她似乎怕自己的語氣還不夠堅定,立刻又強調了一次,“好。
”
蕭煜和蕭烨在一旁羨慕地看着妹妹,但轉念一想,又笑了,妹妹還小,以後他們可以幫妹妹照顧小鷹的!
衆人方的天空,小灰和寒羽仍舊展翅盤旋不去,滿心滿眼隻有它們的小小鷹,不時發出陣陣嘹亮的鷹啼,似在關切地詢問着什麼……
庭院,生機勃勃,一片語笑喧阗聲。
官語白仰望着萬裡無雲的碧空搏擊長空的雙鷹,勾‘唇’笑了。
鷹的壽命超過五十年,可以一直陪着他們的小囡囡!
這份禮物再合适不過了!
這一日,蕭囡囡在元帥府用了午膳,方才戀戀不舍地跟着兩個哥哥回宮去了。
這一日,蕭囡囡依然沒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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